汤式:卧房儿伽蓝般收拾,客院儿旃檀林般布摆,门面儿龙华会般铺排。左猜,右猜,这渥洼水不曾曹溪派。(1521.6)
按:曹溪派即禅宗南派。渥洼水是汉武帝得神马之水,用为龙种超凡的典故,句中隐指妓女的女阴和淫液。故“不曾”是“亦合”之误,句言:名为佛奴的此妓的性能力颇具佛性,实际是讽说她取此名正是为了招揽嫖客。“亦会”就是也汇合着。
同上:那庵门儿甚宽大,但有庞居士般人儿莽注子护,便慧眼睁开。(1521.7)
按:此接上条所校之句。校记言,“枳”《彩笔情辞》作“摁”。但句意仍不明畅。今议“庵门儿”指女阴。庞居士是有名的舍家产修道者,不当有**之事,另有所喻。他修道却不剃发。庞之义是大,又谐音“胖”。因而用他的名隐言粗壮的男阴。“莽注子”所喻相同,“注”宜作“柱”。异文“摁”同“塞”,句意明畅。而“枳”,《集韵》仄蟹切,击也。句意亦通。本曲作调侃嘲弄也有所本。道家言女阴是炼丹修性的鼎炉。印度佛教金刚乘则更说“佛在女生殖器中”“子宫就是般若”。可以认为这是以毒攻毒的写法。
无名氏:厮收拾厮定当,越拘束越荒唐。入门来不带酒厮禁持,觑不得娘香胡相。恁娘又不是女娘,绣房中不是茶坊,甘不遇这不良。换梅香,快扶入那销金帐。(1675.1)。
按:曲中讹误多有。1“定当”是合宜、必定义,同下句相违,是“定害”之误,扰害义。是说她把房子收拾好,他酒后乱拉乱放束西,又呕吐污秽,每每把房子弄得脏乱。2“禁持”,折磨义,指妻子打扫整理的劳累。他不带酒就不会如此,所以“不”是“又”之误。前一韵照应以前的经常如此,从此句起特写当时的这一次,即又一次。3“香”是“查”字形换。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贬误》:“予别著郑涉好篇查语,每云:‘天公映冢,染豆削棘,不若致余富贵。’至今以为奇语。”即荒诞不经的话。《唐梧林.补遗一》:“近代流俗,呼丈夫、妇人放荡不拘礼度者为‘查’。又有百数十种语,自相通解,谓之查语。大抵多近猥僻。”到了明清,见于著录的有“查胡”词。《拜月亭》第四折《镇江回》:“俺兀那姊妹儿的女婿又忒腼腆,俺这新女婿,那嘲掀。……查查胡胡的上玳宴前,知他俺那主婚人是见也不儿?”朱有燉《团圆梦》二折:“骂你个无廉耻泼东西,你觑那迎奸卖俏的查胡势。”今北方方言中一般作“咋呼”,正有“咋呼样子”一说。曲中“查胡相”即酒后狂言狂态。至于“娘”即张相释为骂语者。4妻子不会说自己“又不是女娘”,“不”是“只”字成误。句正言:我只是个女人家,受不了这些脏乱狂态,我的绣房不是茶房酒店,我要清洁安静。
无名氏:不争你花残月缺,显的我离恨心毒。担寂寞,受惨切,捱萧疏。(1678.4)
按:自己是被鸨母强行同她分开的,因而言“离恨”。但“离恨心毒”句不安,“心”是“忒”字残坏。句言离恨太甚。
无名氏《红绣鞋》:不甫能寻得个题目,点银灯推看文书。被肉铁索夫人紧缠住。又使得他煎茶去,又使得他做衣服。倒熬得我先睡去。(1692.7)
按:他想偷婢,被严格管束的妻子发觉,所以用铁索喻她。“肉”字碍意,是“箇”字之误,即“个”字。
同上:背地里些儿欢爱,对人前怎敢明白?情性的夫人又早撞将来。(1692.7)
按:“情性”似宜作“清醒”。
无名氏:一粒米针穿着吃,一文钱剪截充。(1729.5)
按:“充”当作“允”的形误,“允”又是“用”的音误。
无名氏:海窟常闻罄,风波不得僧,江月夜传灯。(1720)
按:“得”是“碍”字形误。言不妨碍僧人传灯法事。
无名氏:虚飘飘胡厮揪寻,实丕丕响钞精蟾。(1736.2)
无名氏:踢气球养鹌鹑,解库中不想管生。包服内响钞精钞,但行处十数个,花街裹作郎君。(1735.1)
按:据后之“响钞精妙”,知前之“响钞精蟾”当意同。因合韵,宜作“精钱”。响钞,金属货币,对比纸币无响声而言。精钞、精钱,也指金属货币,因不易贬值、损坏。又,后例中“管生”当是“营生”。
无名氏:嚇的他赤条条东躲西扒。这耳朵今翻轮到他,亏了筒救命王菩隆姓马。(1740.12)
按:“这耳朵”一意不仅同句意,而且同全曲了不相涉,突兀梗阻。疑“东躲西扒”句有异文作“这儿躲,那儿扒”,“这儿躲”一句被重复写入而字讹。
无名氏:命非由己不由他,进舍行藏须在我。(1753.6)
按:“非由己”同“须在我”矛盾,当校为“亦由己”,与“不由他”正反兼说。
熟名氏:郑元和打瓦罐到鸣珂,保儿骂我做陪钱货:为是未穷汉身上情多?(1760.2)
按:“未”字宜作“末”,“是末”即什么,问词。
无名氏:不觉的滚滚杨花帘外糁,却又早春老江南。问东君未语心先憾,信断音缄。只见他愿祷经函:鸳镜缺何时问勘?凰叙折甚日重簪?(1781.3)
按:“糁”宜校为‘散”,指杨花四飘。“只见”是“不见”之误,由于不能重逢才诵经求保佑。
无名氏:靠定门帘不动衣,百般的辨不得容仪。(1805.6)
按:“动衣”宜是“动移”。前文已把妓的脸、唇、牙的奇黑描绘得淋漓尽致,即最重要的面部容仪想看得仔细。此句只是补说行走时仪态的悬念。不只是妓女,一般人站在门前,也没有如何动衣的必要,即令如何动衣,也未必能看出什么容仪。
无名氏:一个演习那渐间言语呼郎婿,一个撇着些都下乡音唤丈夫。(1817.2)
按:前文言,一的是京城人,一的是南国籍。又言“一个道看潮鸣八月江头”,可知是钱塘观潮,即浙江人。则前句“渐间”是“浙间”成误,言京城语的那一位仿学浙江人的语音。后句言京城语的那一位带着吴藉的乡音学京话。前者用吴语词“郎”,后者用官话词“丈夫”。
无名氏:新清来的板齿,恰刷起黄头。(1821.12)
按::“黑鼻凹撮得下粉,歪髻子扭得出油,胭脂抹就鲜红口。”即已把丑妓头发写了。因此句中“黄头”不当才言是难看的黄头发。即令黄发染得不黑而露黄,也不宜如此措句。“新清来的板齿”,即门牙的牙垢是新近才清除过的。所以下句宜言:在吃饭时偏偏又刷撞下黄色牙垢(这种情况下,她会有所感触,用手从口中拈出)。即“头”是“垢”之误。
无名氏:若论着点砌排科惯熟,敢教那罢剪嘴姨夫闭口。(1838.3)
按:“罢剪嘴”似当作“熊尖嘴”。“熊”是骂语,明清小说中作“淞”。也可能通“罴”,即是讳词骂语“屄”的代音。
姚遂:荣枯枕上三更,傀儡场头四并。人生幻化如泡影,那个临危自省。(210.1)
按:“四并”宜是“厮拼”的代音字,言人生如梦如戏,如傀儡戏场上的争夺相拼。《水浒传》第十四回:“邓能那厮,和俺相并,又敌洒家不过。”第八六回:“马步三军众将,向前舍死并杀辽兵。”又“火并王偷”。都是用为“拼”。元曲中“大四八、大厮把”是异形词。前文已叙“时行”在宋元多写作“四行”。为了同“三更”形成借对,便把“厮”写成“四”。《汉语大词典》“四并”释为良辰、美景、赏心、悦事同时相逢,即引此例却误。既鄙夷为如同傀儡戏,如幻梦,岂能又誉为四美并?
宋方壶:俏苏卿摔碎了粉面筝,村冯魁硬对菱花镜。(1304.7)
按:筝,无所谓粉面,宜校为“钿面”,即筝面有饰镶,也说“钿筝”。宋人宋白有诗句“合曲偏宜钿面筝”。清范路《春游曲》:“车围绣幰马衔镳,截取钿筝问玉箫。”
44.宋方壶:沉默默,冷丁丁,绿豆石磨儿不甚轻。自己曾评,秤儿上曾称。端的一分钞一分情。(1735.10)
按:两个“曾”字都宜校为“会”。是劝人、相信人会准确估量,不是说已经估量。“沉默默”是“沉点点”的形误,实际是“沉甸甸”的音误,与“不甚轻”承应。
(原载《文史》第四十四辑,1997年)
纠误附言:
本文把第18条“汫”字理解成音同于“罄”。说陕甘方言用把油漆、奶、米汤等表面凝成薄皮的“罄”音指愚蠢。今按,指愚蠢是对的,但音“罄”则是错误的。“琳”之类的字指愚蠢在元曲中或作“啉”。王元鼎《河西后庭花.么篇》:“装呆装婪。”(690.6)校勘记:“婪”作:“啉”。刘庭信《忆别》:“想人生最苦离别。想那厮胡做胡行,装啉装呆。”(1431.2)刘庭信《青楼咏妓.离亭宴煞》:“口儿中不许别图个甚?意儿中既有何须恁?非瞒儿黑心,怎当那冷撒味柳青咚,错下书三婆啉。”(1448-2)
各例中“啉”、“琳”都是“林”的别写。敦煌本《搜神记.田昆仑》:天女下到人间洗澡,被一男子偷去天衣而不能上天,便结为夫妻。后来,“其天女得脱到家,被两个阿姊皆骂老指。”(《敦煌变文集》884页)蒋礼鸿《敦煌变文字义通释》:“老推:骂人的话,犹如说‘呆大’。”具体解释说:从“临”的字与从“林”的字可以同音。《方言》卷三:“檯,农夫之丑称也。”郭璞注:“檯,驽钝貌。”元曲有“啉唯”一词,有时两个字连在一起,有时拆开。“啉”也写作单人旁。“掐”之义也应和“啉”相同。老掐:犹如说“呆大”。大概是骂她不中用、没志气之意。现代上海人骂人曰阿木林,这是“琳檯”、“琳唯”“老掐”之义存于方言的。
所释正确而还不够透彻。笔者可以补言:词的理据就是以“木”的麻木义指愚呆,再复合成“林”字,犹如说麻木而又麻木。“阿”是吴语贬义形容词词头。后来明清时又繁衍出“老林”、“林大哥”、“姓林”的同义词。《金瓶梅》第21回,潘金莲讽刺李瓶儿:“当初因为你的事起来,你做了老林,怎么还恁木木的?”《醒世姻缘传》第80回:“狄希陈倒还是‘林大哥木木的’。”第81回“狄爷‘姓林,木木的’,合他说不的话。”其中的“姓”谐音“性”,“哥”谐音“个”,助词。
《汉语大词典》:“琳lan:傻,呆。”“啉:(1)愚;呆。(2)见‘啉啉’。”而“啉啉:咒语中的用字。
元无名氏《桃花女》第三折:“天啉啉,地啉啉,魔啉啉,唵啉,吾奉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摄。”都没有理据解释,因而不能知其所以然。而“琳lan”的注音还是错误的。此再附言,所谓“啉啉:咒语中的用字”的解释,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天啉啉”等其实就是迷信职业者对“天灵灵”的故作玄虚的别写。而“崦啉啉”就是“俺灵灵”的别写。迷信职业者把自己与天、地、魔三者并提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