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了捋袖子,即刻振臂高呼:“走走走!都给我跟上!但凡看见陈家的人就给我开枪!杀得越多,小爷我奖励越多!陈青洲要活捉!小爷我要亲手了结他!”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有打手迅速跑来汇报:“小爷!抓到陈青洲了!”
傅令元应声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一下眉。
“在哪里?!”陆少骢问得急躁。
走慢的几名打手架着个男人回来复命,将人丢在地上。
脸炸得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模样,身上的衣服烧得勉勉强强能辨认出是红色的长袍马褂。
“小爷,陈青洲好像刚刚被轰死了!我们从荣一背上抢下来——”
“Bu!”一记迅疾短促的消音枪响,手下未讲完话便戛然,惊愕地睁大双眸,轰然倒落在地,任由雨水冲刷开他心口鲜红艳丽的花。
“人都能找错!还陈青洲?这个如果是陈青洲,我就是你老子!”陆少骢唇边的冷笑戾气深深,手指一转利落地收起手中的枪。
其余几人战战兢兢,生怕陆少骢一气之下把他们也给处置了。
当然,陆少骢并没有,只不耐烦地用枪指了指他们:“愣着干什么?!不继续去给我找!”
“是!小爷!”打手们领命退下。
陆少骢转向傅令元:“阿元哥,刚雷堂主所说的那些包围的人呢?都在哪儿?你赶紧联系联系他们。”
傅令元示意了一下耳机,表明自己有在调节:“如果现陈青洲的踪影,他们会第一时间汇报过来的。”
陆少骢烦躁得很:“下次让老陆跟S也不要光买军火,也得多买些高科技的设备。S不是也卖这些的吗?他不都卖过给泰国人监视镜?应该也会卖红外线探测仪、热感成像探测仪什么的,还怕找不出人来?!”
“对了,栗青呢?”旋即他张望,“栗青是不是可以定位陈青洲的手机?现在技术不是越来越先进了?”
“就算可以,一时半会儿他没办法准备的。”傅令元唇际一挑,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和陆少骢搭话。
他看了一眼天空,再抬腕看一眼手表,最后环视一圈周遭的土丘和小树林——高压线断裂的那条路和现在这条路,是进出靖沣的唯二必经之路。二者环境相较之下,这里更复杂些。
“临时换了地方,果然不如原先的准备来得缜密,虽然方便设埋伏,但一旦有了空隙,也等于给陈青洲提供了藏身之处。所以才演变成现在这样,把一场快速战打成了持久战。今天天气太差,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傅令元出声评价,附赠深深地折眉。
陆少骢从他的语气里听点意思:“阿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把陈青洲找出来?”
“嗯,办法是有。不过不是找他出来,而是引他出来。”傅令元勾唇,别具意味道,“舅舅之前其实就交代我备好一手以防万一,今天陈青洲自己又送了一手给我们,正好全都能派上用场。”
……
雨水落在树叶上,均匀地沙沙作响。林子里安静极了,捕捉不到任何的枪声,倒显得他自己的呼吸过于灼重。
陈青洲觉得时间过得相当漫长。好像已经很久了,可低头一看手表,其实才二十分钟。
可是二十分钟,足够死很多人……
他藏匿在巨石块之后,紧挨他身边的只留了一名下属,其余的下属全部各自分配埋伏在以他为中心的其他容身之处,神经紧绷地握着枪支,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狙击手。
空气里是全是潮湿的气味,但令他更难受的是,萦绕于他鼻息间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来自于他自己的后背,来自于此时此刻守在他身边的受伤的下属,更来自于闪过的画面里那些已经死掉的陈家人。
“二爷,你的伤……”下属从他的背后摸出了满手的血。布料已被鲜血浸透大片,湿黑湿黑的。
“无碍。”陈青洲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痛着痛着就麻木了,而且这种情况下,神经高度紧张绷起,注意力也不在伤口上。
在关公庙里受罚,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打到他的皮肤上时,他其实在想小阮,想小阮遭遇谭飞的绑架被用皮带抽打,该得多疼?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用,无法及时救出她,如今还找不到她。
如果今天他必有一死,最牵挂的反而不是晏西,而是她……
“二爷,有动静!”下属在他耳边极低地提醒。
陈青洲聚拢回涣散的神思,果然听见几声蛙叫。
待随即蛙叫又靠近了些,渐渐清晰,更仔细辨别之后,下属欣喜:“是我们自己人!”
藏在其他防卫位置的下属里有人立刻回应蛙叫。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朝他们的方向来,人影于不是特别茂密的小树林间影影绰绰。
不到最后一刻,大家的警惕心理都没放下。
终于,荣一的大块头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下属才从巨石后伸出一支手臂。
“二爷!”
荣一和后面所跟随的陈家下属奔来,压抑得不敢叫得太大声,字眼几乎是卡在喉咙里的。
虽然只分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但还能活着再相见,几人均禁不住热泪盈眶。
看清楚陈青洲脸上一片恐怖的煞白,荣一又险些没绷住眼泪。
陈青洲靠在石头面,仰着头,低低地喘息,似是非常难受。数秒的停歇后,他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真好,你们都还在。”
荣一嗫嚅着嘴唇,正准备说话,却听有声音通过喇叭响亮地传来——
“陈青洲,你不管你的女人、你的妹妹和小妈了吗?”
众人悉数怔忡——亘古不变的老套花招,用人质加以威胁?!
荣一的思绪在“你的女人”四字上兜转,心弦一绷——傅清辞?
猜测过总有一天傅令元要用傅清辞来掣肘陈青洲,他还真没令人失望!早在很久之前关公庙后城楼上的那一次,傅令元就已不再顾念傅家的亲情了!
荣一忿然!
还有晏西!晏西也在傅令元手中!虽然傅令元现在只押来了傅清辞当人质,但其实傅清辞一个就已经代表母子二人了!
他急急望向陈青洲,控制住音量但控制不住情绪的激动:“二爷,不能出去!您不是已经放下傅警官了?那就不该再让她成为您的软肋!而且傅令元只押来了傅警官没押来晏西,说明他可能还残留着一点人性,没打算向陆家透露晏西的存在!那么晏西应该是安全的!您不必担忧!”
“至于那对母女,本就是冒牌货!本就领了我们的死令!我们更无须理会!他傅令元真是会算计!外人便也罢了!但是他再清楚不过那对母女的真假!竟然还敢理直气壮相要挟!当我们傻么?!明知是假的还去送命!”
他的话自然句句都是从陈青洲安危的角度出,也是刻意加重语气强调着要陈青洲顾及自身——他太清楚陈青洲的性格了,更揣度得到傅令元有恃无恐的原因完全也在于拿捏住了陈青洲的性格。
而说完之后,他现陈青洲给他的回应是长久的缄默。
低垂的眼睫遮住陈青洲思索的眼神。
这种缄默重重地压在荣一的心头,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甸甸。他想,他的劝解怕是又失败了……
果不其然,陈青洲重新抬眼了,注视他,抬起手,按在他的肩上:“荣一……”
荣一撇开脸,一副不愿意听他说的表情,但依旧阻挡不住陈青洲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你说,我们今天幸免于难的几率有多大?”
“只要还有一丁点的机会,我都要努力救二爷您出去!”荣一咬牙。
“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能令我们躲不下去,现在这样是最省力的方式。”陈青洲点明。
“我们为什么要配合他们让他们省力?!”荣一反驳。
陈青洲平静地说:“纵使不理会傅清辞,也不能不理会那对母女。在外人眼中,她们不是冒牌货,就是我的妹妹和我的小妈。我不可能不顾自己唯剩的两个亲人。”
“我们陈家欠小阮太多。小阮也一直不希望牵扯进漩涡。既然最终我难逃一死,不如借此机会,让大家更加相信她们是真的,好将小阮的身份保护得更深入。而且,陈玺的女人和女儿都死了,才能彻底断了他们试图从她们口中得知两亿线索的念头。小阮从此就和两亿没有关系了,青门和陆家都不会再找她了……”
“二爷!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当初死也不会让您给大小姐找替身!”荣一转回脸,线条粗犷的面容上眼泪纵横,“您就不能自私一次?!留得青山在,怎怕没柴烧?!”
陈青洲笑了笑:“小阮也是我们陈家的青山。陈家还在。陈家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就覆灭了。”
“二爷……”荣一嘴唇颤抖。
后背陡然剧痛复起。陈青洲阖了阖眼,竭力隐忍着缓过晕眩感。
喇叭声尚在重复着叫嚣,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
顷刻,陈青洲睁开眼,先看手表上的时间,再抬头看天空——因为天气本就阴沉,现在三四点钟,越临近傍晚,天色越昏暗,越趋近黑暗……
……
陆少骢站在土坡上,用手下递来的望远镜不停地探看,笑言:“阿元哥你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个位置确实很棒啊,无论陈青洲从哪儿出来,我们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第一时间现他。”
傅令元并不居功,抬下颔点了点赵十三的位置:“十三这几天在靖沣不是白跟着雷火堂的兄弟办事。”
陆少骢瞟向赵十三:“行啊十三,上次在枪击里护主有功,这伤刚好,一出来就又要立功了。”
赵十三被夸得局促。
陆少骢从他手中拿过那支微型火炮枪,边比划着,边笑咧咧:“这玩意儿不错。轰得好。一会儿哪有陈家人,你就往哪儿轰哈。”
那边被架来当人质的母女俩所有反抗,挨了打手两耳光。
见状,陆少骢饶有兴致地走上前,打量面前的两个女人,然后视线定在年轻的那一个脸上:“陈青洲的这个妹妹长得还挺漂亮的嘛。”
说着,他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舔了一下舌头,又道:“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嘴被胶布封着,年轻女人只能呜呜呜地躲避陆少骢的触碰,中年女人甩开束缚把自己的女儿挡在身后,冲过来时狠狠地撞了一下陆少骢。
猝不及防,陆少骢往后踉跄两步。
手下已第一时间将中年女人按倒在地殴打。
陆少骢的怒火并未消,指着年轻女人:“把她给我剥光了!看你一会儿怎么求小爷我干你!”
傅令元折眉:“少骢,之后你想怎样就怎样,但现在在办正事,你不要胡来。别忘了舅舅刚训斥过你玩女人玩出事端。”
陆少骢略略一忖,冷冷一哼,暂且压下火气。
年轻女人已吓坏了,哭得不行,倒在地上,蹭着身体往中年女人身边靠。
陆少骢的视线挪开,转向另外一个安分的人质,又笑了:“阿元哥,你上哪儿找的女人?身材体型和傅清辞还真是像啊!这远远看着侧脸,糊弄人完全没问题。”
“不是我找的。”傅令元嘴里又塞了根烟,这回是点燃了在抽,吸了两口,“舅舅让海叔准备了好几个,我帮忙从里面选了个最像的。”
“那天老陆在书房问你是不是能找到傅清辞,我还以为此路不通。原来老陆另有打算。”陆少骢摸着下巴。
傅令元望向不远处的小树林,和越来越趋近黑暗的天色,眸光稍稍有些悠远:“这不多亏了陈青洲自己露了马脚,让我们知道傅清辞最近在海城消失了踪影他找不到人。那我们就帮他达成愿望,送他一个傅清辞。”
陆少骢扫过三个女人,哂笑:“除了黄金荣,他在乎的人我们可都给他聚齐了,他若不现身,看谁以后还说他有情有义。呵呵。”
然而时间又过去十分钟,依然毫无动静。
陆少骢渐渐不耐烦起来,躁动地来回踱着步,然后顿住,啧声:“不行啊阿元哥,现在停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天再黑下去就更麻烦了。陈青洲看来是为了他自己的命,不管这三个女人了。我们得另外再想办法。”
之前提议过要直接烟熏或者烧林,但动静太大了必然遮掩不了,引来镇民还好办些,若招来警察,非常麻烦。
便听手底下的人在这时汇报:“小爷,傅老大,陈青洲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