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骢从手下手里拿回望远镜探看,果然在视野范围内寻到隐隐约约有身影晃动,虽然看不真切,但貌似要从林子里往外边走。
“缩头乌龟终于出壳了!”他兴奋不已。
傅令元敛瞳,眼眸深如大海不可测。
……
“二爷!”
陈青洲靠在荣一的肩侧,应声转回头,看到那些下属们竟然全部跟了出来。
他皱眉:“不是说过了,你们不要陪我送死?只要你们不跟着我,你们就单纯地只是青门的人。”
下属们纷纷摇头,七嘴八舌。
“二爷,在大长老家,我们跨出那一步,走到您身边之后,就没想过要再跨回去,也回不去的。”
“二爷,我们当中,有的是陈家旧部,有的是从外面随您来的海城,跟在你身边的年头都不短,难道您不相信我们么?”
“二爷,无论您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要和您共进退到最后!”
“……”
陈青洲沉默不语。
荣一搀着他,接在最后道:“我除了陈家可没地方能去,今天肯定是绝对不会抛下二爷您独自离开。如果一命呜呼了,那就等下辈子再继续为二爷您效力,为陈家效力。”
“下辈子……”陈青洲于唇齿间重复,旋即淡淡一笑,有些轻嘲,“假若真有下辈子之说,我倒并不想再当你们的二爷了。”
荣一微微怔忡,总感觉他这句话的别具意味非常浓重,而且……他从中听出了一丝疑似疲惫的东西……
疲惫么……?
荣一凝注陈青洲。
陈青洲已敛起眉宇间的那一点倦,望向大家,愧疚道:“抱歉,我无能,才让大家跟我一样落到如此地步。”
“二爷,您说的都是什么话?咱们混道上的,本来就是有今天没明天地过日子。和陆家早晚得有这一次了结。即便落到如此地步,也不是您一个人的问题,我们也怪我们自己无能,没有办法帮到二爷您太多。”一名鼻子左侧有颗大痦子的下属带头道。
荣一打断着问:“我们这是在干嘛?客气来客气去的玩生分?虚伪不虚伪啊!”
几人接话点头承认:“虚伪。”
“对嘛,就算是话别,说这些也是虚伪。”荣一笑话道,继而神色一肃,“而且现在话别也太早了,我们都还没有拼到最后,不是么?”
“是!我们应该要拼到最后!”众人齐声。
陈青洲环视众人一圈,口吻郑重而有点意味地说:“那我们……走吧……”
“是,二爷。”大痦子脸下属点头。
陈青洲和荣一继续脚步,没两下走出林子。他抬头,遥遥望向山丘的方向,并看到雨帘中影影绰绰地有不少人朝他们奔来,携带着“u-u-u”的枪声,好几子弹朝他们的方向射击过来,但因为不在射程范围内,都只打在附近的土地和树木。
大痦子脸下属追上前来:“二爷,我来搀您,让荣一休息一会儿。”
陈青洲没有什么意见,任由他扶住他的手臂。
然而同一时刻,大痦子脸下属的枪却是对准了他的脑门。
陈青洲脊背蓦然僵硬,旁侧的荣一在一秒钟的愣怔过后迅速反应,不等抬起手中的枪,原本站在后面的几个下属合力,快一步起偷袭。
对这些下属根本没有防范,太过始料未及,且先前的交火也确实耗费了不少气力,荣一被夺枪、击倒,狠狠摁在地上。
他费力挣扎,双目怒而圆睁:“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大痦子下属的脚底狠狠踩上荣一的脸颊,令他说不得话,并示意桎梏荣一的另外几名下属,那另外几名下属即刻对着荣一一通狠踹。
大痦子下属转而望回陈青洲。
陈青洲倒还算平静,平静地说:“你们想干什么就直接做,我和荣一不会反抗,你们也不用再打荣一了。”
眼看着攻击的人集中过来,大痦子下属像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和陈青洲多废话,又赶紧示意另外两名下属,将临时用衣服做成的一面旗子高高举起。
……
陆少骢正因为陈青洲他们不在射程范围内而气急败坏地下令要手下们火速包围,傅令元蓦地道:“等等。”
“怎么了?”
“你自己看。”傅令元将望远镜递给陆少骢。
陆少骢通过望远镜探望,正见陈家的下属们绑了陈青洲和荣一,个个做出投降的手势,并挥动着旗子,嘴里好像在大声喊着什么。
“这是玩哪出?”他皱眉。
一旁有个手下也在负责用望远镜观察情况,看到了陈青洲制服、荣一被殴打全过程,猜测着汇报给陆少骢:“小爷,好像是内讧。”
“内讧?”陆少骢一愣。
傅令元扭头看雷堂主留下的人。
雷堂主的手下通过对讲耳机,与靠向陈青洲他们所在位置附近的人取得联系,很快汇报回来消息道:“确实是内讧。陈家下属抓了陈青洲和荣一,现在要求和小爷您面谈,他们好像想保命。”
“保命?”陆少骢冷笑,“既然选择了陈家,就该早料到自己的下场。谈什么谈,没什么好谈的。你们赶紧过去把他们全部给我崩了!留下陈青洲就可以。”
雷堂主的手下通过对讲耳机了解后,又汇报道:“陈家的下属说,他们愿意告知小爷陈青洲漂泊在外这十年的底子的讯息来做交换。”
“陈青洲在外十年的底子?”陆少骢应声顿住,双目放光,显然被诱惑到,迅速转眸看傅令元,“阿元哥!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本来以为就这样让陈青洲死了算了,现在还能在他死之前,把他的东西要过来!”——他可一直好奇得紧,尤其之前在大长老家,陈青洲自个儿也特意拿这个出来说事儿,连五位长老看上去都似乎想彻底弄明白。
傅令元嘴里叼着的烟抖得一颤一颤的,扬起一边的唇角:“看来是舅舅的攻心计策起了效果。”
“嗯嗯嗯!我们家老陆本来就不是盖的!否则如何坐稳青门的老大十多年?”陆少骢认同地点头,神色颇为骄傲,仿佛受了夸奖的人是他自己一般,旋即他立马吩咐手下,“那就带这群识时务的陈家人过来吧,再让他们多活几分钟。”
临末了的一句,言外之意非常明显,没打算真的要和他们交易,拿到想要的消息就过河拆桥。
傅令元并没有意见,看回前方的雨帘。
天色比方才暗了不少,雨势还是那么大,一刻不停地敲打在枝叶和地面上,嘈杂得很,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电闪雷鸣倒是暂时不再有。
陈家一行人所剩的人数看起来并不多,目测最多十来个而已,估计大多数的人都在先前双方的交火中死掉了。现在他们在雷火堂手下的包围下,淋着雨踩着泥泞缓缓地过来,除了被押解的陈青洲和荣一,其余人手中均持武器,与雷火堂的人算依旧是半对峙的形势——毕竟交易还没达成,不能放松警惕,以确保自身安全。
陆少骢对他们手持武器并不在意,因为在他眼中,这群人不过是垂死挣扎,搞不出什么事,周围也全包围着陆家自己带来的打手和雷火堂的人,不足为惧。
不多时,一行人狼狈地停在了距离陆少骢三四米远的位置。
一排溜的雷火堂手下拿着枪对准他们,一旦他们有所异常,就会被枪打成马蜂窝。
“小爷。”大痦子脸还算恭敬,问候了他。
陆少骢没搭理他,目光扫过,先划过半死不活由人架着的荣一,目露不屑,旋即落在后面的陈青洲身上。
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出原本清俊的面容,脸颊上则浮着两团异样的潮红。整个人刚从雨水里泡出来的,从头到脚在滴水,而且滴出的水里夹着血丝。
陈青洲并没有在看陆少骢,而是觑向三个女人的位置。
陆少骢自然早有准备,让手下把三个女人转移了位置,不给陈青洲看清楚她们面容的机会。
“啧啧啧,”他摇着头叹息,“青洲哥,你看你折腾了这么久,又是何必呢?最后还被自己的手下反了。”
陈青洲貌似有点站不稳,身形略微晃动,闻言转回脸来,这才和陆少骢对视上,掀着两片沾了雨水的惨白嘴唇,道:“把她们放了。我照你的要求出来林子了。”
陆少骢呵呵呵地笑:“青洲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别说现在,就算是刚才你的这群下属还没叛变的时候,你也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陈青洲面若冰霜。
那边荣一在咒骂:“你们都是叛徒……枉二爷那般信任你们,把他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们!”
大痦子脸冷笑:“我们为了陈青洲和整个青门做对,为陈青洲挨子弹,和雷火堂火拼到现在,陈青洲却为了三个女人轻易妥协,置我们于何地?我们对他的保护简直成了笑话!”
“现在反正陈青洲选择了投降,必死无疑,那些老底留着也没用了,不如拿来做交换,给我们这些下属留下点价值,保障我们这些下属的生命安全,也不枉我们之前的情谊,不枉你重情重义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