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泪将僧肇扶起,他今年应该十八岁了。自我走后,罗什将他带大,顺理成章拜了罗什为师。难怪僧肇跟什门十哲其它人比起来年纪最轻,却是得罗什真传最多的大弟子。这十六年的朝夕相处,他与罗什,不但是师徒,更有父子之情。
与僧肇再说了会儿话,姚兴快要到了。罗什牵起我的手往屋外走。在屋子里待了两天,没踏出房门一步。之前浑浑噩噩,根本没注意自己身在何处。只依稀记得在草堂寺里与他相见后,他拥着我走了不到一刻钟。可见他的住所离草堂寺不远,却不在寺内。
在阳光下眯眼打量这个庭院。一个很大很雅致的院子,花圃中一边是松柏,一边是腊梅,种满各色花卉。正是腊梅花开时节,幽香阵阵,袭人心脾。庭院正中的人造小湖旁是假山堆砌的亭台水榭,中轴线上五开间的重檐歇山式主屋,雕梁画栋装饰精美。两侧厢房也很典雅华美。
一路上有仆人在打扫,还有僧人进出,看见他大方地牵着我的手,都不胜诧异。罗什吩咐仆人唤我夫人,僧人唤我师母。理家之事,日后由我来做主。还见到了几个罗什的龟兹弟子,他们都认出了我,莫名惊诧,却对我毕恭毕敬。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笑着告诉他们,我自娘家回来了。
“师母!”
一声激动的呼唤,我扭头,见到一名中年僧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我走来。长相明显是西域人,留着浓密的两鬓胡须,走到我面前便行大礼。
他行动不便,我拦着不让他行礼。眯眼打量,有些眼熟,却实在不敢认:“你是……”
“我是耶罗啊。”他憨厚地笑了。
我惊呼:“耶罗,是你!”目光看向他瘸了的左腿,迟疑着问出,“可你的腿……”
“是被吕纂打断的。”罗什沉痛地告诉我,“当年你被沮渠蒙逊掳走时,我正被吕光软禁。为了逃出姑臧,便让耶罗扮成我的模样。没想到,吕纂现后,竟打断了耶罗的腿……”
我“呀”了一声,想起吕纂的狠毒,不由咒骂:“吕纂如今连尸骨都寻不到了,也是报应!”
耶罗一脸温厚地嘿嘿笑着:“师母,无妨的。只是行动稍稍不便了些,并不妨碍习法。这是命中的劫数,也是佛陀给我的修行法门。”
可我仍是惋惜,对耶罗十分歉疚。耶罗反而毫不在意,一直在劝慰我。
与罗什走入主屋的会客堂。正中设一张非常考究的罗汉榻,两边是低矮一些的小榻和几案。案桌上供奉着佛祖像,袅袅檀香烟霭升起,整间屋子清香淡雅。他的传记中说他“不住增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姚兴待他,的确是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