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金榜题名后少不了要拜望座师、同年,金殿传胪,到礼部领恩荣宴,上表谢恩,到孔庙行礼易顶服。行走在众新科进士之中,谢四爷风姿特秀,卓卓如野鹤之立鸡群。所过之处,引人注目。
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一拨接着一拨,谢大爷、大太太、谢松年等人迎来送往,笑的腮帮子都麻了。谢宅连摆了三日戏酒,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探花爹!”谢四爷黄昏时分回到谢宅,小女儿扑到他怀里,兴滴滴叫着新称呼,“编修爹!翰林爹!”旧例,状元任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任翰林院编修。这回也不例外,谢四爷也会进翰林院。
谢四爷脸上有浅浅笑意,双手抱着小女儿,任由她喋喋不休。若是旁人把探花、翰林、编修挂在嘴边一遍又一遍,谢四爷定会心生厌烦。换了他钟爱的小女儿,却又不同,只觉得调皮可爱。“探花”“翰林”“编修”这样的字眼,从小女儿那花瓣一般美好的双唇中说出,似乎也变的美好了。
谢流年把新称呼叫了几遍,来了兴致。挣脱父亲的怀抱下了地,踩到一个小凳子上,神气的叉着小蛮腰,“两位,我和从前比,大不相同了!”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谢四爷跟何离看着小凳子上的宝贝女儿,眼中全是笑意。小七一向便是如此,可爱时极可爱,懂事时极懂事,可笑时也极可笑。这不,小辫子又翘起来了。
“哪里不相同呢?”谢流年趾高气扬问道。
谢四爷跟何离并肩站在她面前,齐齐摇头。
“这都不知道。”谢流年撇撇小嘴,很是不屑,“有了探花爹,我身价倍增了!”神情又有些轻蔑,又有些自得。轻蔑当然是对着站在地上的那一对,自得是对着自己。
身价倍增,身价倍增……看着小女儿鼓着小脸颊挺起小胸脯的骄傲模样,谢四爷实在忍不住,笑倒在炕上。何离过去给他揉肚子,“玉郎,莫笑的肚子疼。”一边给谢四爷揉肚子,一边自己也撑不住笑软了。
“你们,你们……”遇上这么不配合的父母,谢流年心中大叫“遇人不淑”。跺了跺小脚,下了凳子上炕,不依不饶追问,“我说错了么?我没有身价倍增?”怎么会。
谢流年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来讨公道。谢四爷伸手搂过宝贝小女儿,纵声大笑。这笑声传到屋外,正走过来的谢延年、谢棠年顿时停下脚步,相互狐疑望了望。
是爹爹在笑么?怎么会。他从来是“得之勿喜,失之勿悲”,从来一幅超然物外、云淡风轻的样子。屋里着了火他也不慌,高中鼎甲他也不喜,他什么时候大喜大怒过?没有啊。
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只见炕上三人笑成一团,笑的最欢快最大声的就是他们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谢延年和谢棠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觉得匪夷所思。
“……爹爹还是很高兴的。”翌日谢延年被外祖韩家接过去小住,跟他外祖父外祖母说着话,“当着人面虽然不露声色,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
他外祖父时任国子监司业,是位儒雅持重的长者。闻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中了探花怎会不高兴?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那便对了。极好,极好。
韩老太太对女婿的科举功名自然是在意的,不过更在意外孙子的生活起居,“延儿,你娘亲不在身边,衣裳鞋袜,一日三餐,可有不如意之处?”虽然韩氏派了忠心、妥贴的丫头贴身服侍,韩家也隔三差五使人去探望,究竟还是不放心。
“还成。”谢延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他和谢大爷、谢四爷一样,向来不用为吃穿琐事费神。从他生下来开始,自会有人服侍的他周周到到,妥妥贴贴。
韩老太太细细问了他“晨起谁打你梳洗?”“晚上谁服侍你睡觉?”“睡的可安生?”,把他一天当中的事从头问到尾,唯恐外孙子哪里不自在了。
夜深人静时,韩老太太跟丈夫讨主意,“阿凝快生了。你想个法子,让阿凝带着锦儿,带着新出生的小外孙,一起来京城罢。”到时,自己能常常见到女儿,延儿能日日见到亲娘,省得自己整日牵肠挂肚的。
韩老太爷说出一番话,好悬没把她鼻子气歪了,“来京城做甚?太康放着两位老亲家,难不成阿凝不用服侍公婆了?夫婿在外做官,做妻子的在老家服侍公婆方是正理。”年轻的都来了京城,让那两个年老的在家中孤零零渡日?于心何忍。
他从年轻时便是如此!说出来的通不是人话!韩老太太瞪了丈夫两眼,气哼哼上床歇下了。这人年轻时是个书呆子,如今年纪一大把做了祖父、外祖父,他还是个书呆子!
不行,家务事不能由着他。女婿在京城,延儿在京城,阿凝带着锦儿在太康,这如何使得?韩老太太一夜无眠,暗暗定了主意。
丈夫商量不通,只好商量儿子儿媳。韩老太太有两名嫡子,个个有出息。长子韩冲,在工部任主事;次子韩凌年方二十三,已中了举,如今在国子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