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书想着他老爹老娘也是洛家的家生子,与柴阿毛也算自小就相识的,索性卖个人情给他们,将三姑娘与三老爷之间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柴婆婆不敢相信地道:“执书小哥讲的是真的?”
执书道:“婆婆瞧我是那种说谎的人?我当时就在旁边,可是三姑娘替你们说情,三老爷正要唤丁管家来,许就是替你家置中田、买屋子的事,便是你家大宝将来还可以赶个牛车做点小生意,你们可不是有大福气了……”
下人是奴,脱了奴籍就是平民百姓,若有了自己的田地房屋,这就是庄户人家,可不比什么都好。
柴阿毛作了个揖,对着后院方向就跪了下来,“三姑娘是好人,三老爷更是大好人啊!大好人啊……”他原是老实人,说不来更多其他的话。
丁管家来得很快,进入宣德堂后院,与洛康说了一阵话,洛康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就置中等田二十亩,若有现成的房屋最好买下,但既然要置,就给置好的,最好是江南庄户人家的那种体面瓦木房,这种房子久住。”
洛俪笑道:“爹爹,丁大叔可是出名的精明能干,你请他出面去办的,他定会办得妥妥的。”
洛康见被女儿笑了,有些讪讪地道:“就劳丁兄了。”
“洛三弟客气了,我这就去一趟城中最大的牙行。”
丁管家出来时,柴婆婆一家还在旁边站着,他瞧了又瞧,“你家的运气不错,得主子恩赏,快去干活吧,三老爷需要服侍,自会让人传话,别误了正事。”
柴阿毛迭声说“是”,扯了一下他女人,转身就去后花园侍弄花木去了。
丁管家去了趟顺天府城,一个时辰后回来,不仅将柴婆婆一家的身契给换成了户籍文书,还拿了一纸地契,“顺天府金陵县章家镇杏花村章家离府城有一百八十多里路,离章家镇大约四里路,离金陵县有三十多里,这户人家的大儿子做生意,听说现在大财了,变卖了家业,要在顺天府另置好的,好方便他家小儿子在府城读书。这次卖掉的统共是八十多亩田庄,良田四十多亩,中等田四十多亩,我瞧了他们家划的那片,将四十多亩的分了一半,置了二十二亩。
家里的院子有两处,原是计划给两个儿子一人一座宅院,现在卖的是小儿子那处宅院,带院墙,里头有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又各有三间,后头有一个养猪养鸡鸭的地儿。
大牙行听说是买主是洛府,也没要高价,十二两银子一亩,统共是二百四十四两银子,那处房屋院子牙行的牙师去瞧过,是木瓦房的,风水也不错,要价八十两,这价儿是贵些,不过听说屋里的家具、农具、厨具都给留下了,都是庄户人最合用的,若是新置光这一块就得二十两银子,对方只折了十两银子。
章家有水牛、也有牛车,都是自家早前用惯的,这次也折了银子,算作十二两,今儿统共花了三百三十六两银子,又赏了大牙行牙师五两,给衙门办文书的差人五两,统共是三百四十六两银子,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请三老爷过目。”
洛康没想丁管家速度这么快,心下想着:若是洛府的管事也这等麻溜,得省多少事,不过丁管家这行事风格,倒也他的心腹幕僚卫先生有些相似,都是雷厉风行的事,要办什么事,一旦决定,马上就动手。
“丁兄客气了,你办事,我放心。回头还得劳你派一个识路的将他们一家带去金陵县章家镇。”
“洛三弟,你这边没事,我先回前府了。”
“辛苦了。”
丁管家揖手离去。
洛康让执书唤了柴婆婆、柴阿毛夫妇进来。
柴阿毛的两个儿子:柴大宝、柴小宝已经得了消息,着实是这好事一下子就传出去了,两人兴奋不已,想着要离开洛家,回自己的家,自家的田,自家的房屋,自家的牛车,再不用被人使唤来去。
洛康简要说了几句,最后道:“事儿是丁管家出面办的,在金陵县章家镇杏花村,有二十二亩田,都是早前的主家养了好些年的好田地。屋子是早前主家给他小儿子建的,还未住过人,是极好的木瓦房,正房四间、东厢房三间、西厢房又各三间,屋子后头有个后院,里头可以养猪养鸡鸭,还有大水牛和牛车,家里的家具、农具、厨具等使用物件,一应俱全……”
柴阿毛浑身颤栗,有紧张,有欢喜。
柴阿毛妻垂着头,依旧不敢说一个字,生怕说错了,回头又被柴婆婆劈头盖脸地训斥。
角门外头的柴大宝、柴小宝立在两侧。
柴大宝垂着头,微弯着腰,一脸恭谨。
柴小宝一双贼精的眼睛四处转悠着,不停地打量着周遭,他依稀看到宣德堂外头有人影走过,不由得挺了挺胸,早前那些俊俏丫头还瞧不上他,他还看不上她们呢。他是平头百姓了,她们还是奴婢一个,哼,等他一回家,过几日就求一个水灵漂亮的姑娘为妻。
洛康介绍了一下,道:“今儿你们一家就拾掇拾掇,现下是四月了,地上的庄稼人家没算银子,早些回去侍候好庄嫁,这可是你们一家一年的嚼用。大宝、小宝年纪大了,乳娘奶本官一场,本官就给他俩另一人给十两银子,算是他们娶妻成亲的花用。”
他将契约等递给了执书。
执书道:“阿毛叔,你瞧仔细了,这是你们一家的户籍文书,顺天府衙门开具的,到了杏花村,找到村长,把文书给他瞧。
这是你家的房契,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在杏花村东头,左边是谁家,右边是谁家,周围成哪里,都细细写着。
另外一份是二十二亩水稻田,是连成一片的,中间只弄了能走的细田埂,现在这时节,秧苗已经下田了。”
柴阿毛接过三张纸,拿着的手颤得更厉害了,眼眶里全是都泪花花,活了一辈子,终于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业了。
三份文契还没拿热,柴婆婆大喝一声:“搁你那里怎成,还是放我这儿,我给你们收着。大宝、小宝娶亲的银子也放我这儿,待他们娶亲的时候,该拿出来的,我自会拿出来。”
柴婆婆就只柴阿毛一个儿子,柴阿毛对放在哪儿没有一点想法。
柴阿毛妻道:“娘,现在田地正长着秧苗,得早点回去看着,阿毛和大宝都是会侍弄庄嫁的……”
柴婆婆指着鼻子就大骂:“没良心的货,三姑娘后日及笄,拿到了东西转身就不认人了?府里到时候忙得紧,怎么也得帮衬帮衬。”
素绢睨了一眼:你老要帮忙,我们还不放心呢?
谁需要你帮忙呢,府里的下人不够,铁家、郑家那边都会过来帮衬,你一个老婆子毛脚毛爪的,还是别添乱了。
洛俪道:“地里的庄稼也重要!听丁管家说,前头的主家可是大半月前就进了顺天府,地里好像没人打理。”
柴婆婆一听这情形,心下紧张了,“田里没人打理,不会长成杂草吧?”
她想回去,终于有家了,何况听执书一说是极好的,归心似箭啊。可又不好直接走人,害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左右为难,真心纠结万分。
洛俪道:“柴婆婆先回家瞧瞧!我一个小姑娘过及笄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还是你们一家的生计重要。”
柴婆婆笑了。
洛康道:“俪儿说得是,那二十二亩稻田可是你们一家的嚼用,江南乃是鱼米之乡,自来种下去就有收成。本官听说西北一带今年自年节之后就颗粒未下,今年的粮食……”他说了一半,似回过神来,粮食要涨价的事他现在还不能说。他是吏部尚书,不是平头百姓,他说的话有时候就代表了朝廷的意见。
柴婆婆拉着儿子儿媳又给洛康磕了几个头,一家三口出了后院,开始紧张地拾掇东西,什么被褥、枕头、茶叶、白糖、红糖、瓜子……乱七八糟,俱无大小,在前院忙得一榻糊涂。
柴婆婆手抚着屋里好看的瓷瓶。
柴阿毛妻迟疑道:“娘,要不就带回去。”
“庄户人家,再好看的瓶摆着给谁看,三老爷待我们不薄,又置家业,连大宝、小宝娶亲的银子都预备了,再拿洛家的东西就是忘恩负义。”柴婆婆吐了口气,“只带自己的细软、衣裳和一些被褥等自己的物件,屋里的摆件别动,这是洛家的。三姑娘后日及笄,我们帮不上忙,也不能给人添乱。”
柴大宝到外头雇马车。
柴小宝走路生风,昂挺胸,看谁都是一副同情别人的模样,惹得一群小厮、丫头在背里暗骂。
柴婆婆去了铁氏院子里,给她磕了几个头,当是拜别洛家。
铁氏待她走后才回过神,“这是怎么闹的,老三一声不吭就给柴婆子一家放了卖/身契,还置了份家业?”
铁嬷嬷道:“三老爷哪管这等琐事,定是三姑娘的意思。”
铁氏不说话了。
她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表面上瞧着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说话也是有份量的。
“三姑娘的性子随我,我也这样,不办便罢,一旦决定就得办成。得了,得了,那是三老爷的乳娘,早前柴家人的卖/身契原就是三老爷收着的,估计三老爷是交给三姑娘了,脱了奴籍也好,我瞧着那柴婆子就不顺眼。”
洛徊听说时,天色已经暗了。
三姐姐这是唱的哪出,放人从良原就是大恩典,居然还给置了份家业,虽说是庄户人家,可也是几百两银子啊。
第二日洛徊从学堂回来,在洛俪嘀嘀咕咕起来:“姐姐手头宽松?”
“怎了?”
洛徊将手一伸,“听说姐姐给爹出的主意,放了柴婆子一家从良籍,还花了几百两银子给置了份家业,那可是几百两啊……”
洛俪神色淡色,“柴婆子好歹奶养爹一场,与其将他一家总养在府里,还得付月例,倒不如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