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妹摸着肚子,“还不到三月,就先没说,我觉得和怀逍儿、遥儿时不一样,这胎肯定是个姑娘。我娘让人每日给寒山寺的菩萨供奉花果,听说这样生出来的姑娘就会又漂亮又聪明。”
苏氏问道:“有这说法?”
洛俪道:“这好像是皇城、应天府一带的习俗。”
郑小妹徐徐道:“我也不信的,可看到三妹妹,不由得不信,我是早前听梁夫子说的,说三妹妹还没怀上时,叔娘就天天在报国寺供了花果,后来怀上了三妹妹也没间断,直至三妹妹出生满百日才停掉花果。梁夫子说,这种事就得心诚。”
她这模样,落在洛俪眼里,郑小妹就是认定肚子里怀的是女儿。自己感觉和早前两胎不一样,那是早前没有好酒、好露、灵泉喝,现在用灵泉沏茶养生,洛府之中的上至老候爷下至郑小妹的两个儿子,哪个不是精神抖擞。
苏氏乐道:“这胎准是姑娘,我回头给孩子做几身小衣服,就选粉色、玫红、额黄的,小姑娘最好打扮,穿上鲜色衣裳,养眼又白嫩……”
因话题扯到了未出世的小姑娘身上,铁氏与苏氏你一句我一言地表看法,铁氏夸夸其谈:“要说打扮小姑娘,就属我最有经验。俪姐儿是我带大的,她小时候打扮得跟观音菩萨座下的仙童似的,我带出门去,没有不夸的。孙儿媳妇生了姑娘,到时候我帮你打扮,一定可爱又乖巧,人见人喜……”
苏氏暗道:老夫人又自夸上了,是她打扮的么,那是梁妈妈给打扮的,梁妈妈女红一流,最会打扮孩子。洛俪小时候的衣裳、饰,全都是梁妈妈给张罗的,每次领到铁氏跟前,铁氏瞧着喜欢。
别说铁氏,苏氏也瞧着好,甚至还照着洛俪的打扮要给洛倩扮上,洛倩穿了两回去女学,回来就躲屋里哭。
苏氏问她“你被欺负了?”
洛倩就恼道:“娘别再把我扮成小姑娘,我都大了,那是五六岁小姑娘的穿戴,我都十岁大姑娘了。”
苏氏只是瞧着洛俪那样穿好看,完全忘了自家女儿比洛俪大五岁的事实。
后来,铁氏还拿这事取笑过苏氏两回,说她“你这当娘的,连自己姑娘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得可真好。”
苏氏那时候觉得对不住洛倩,所以特意与梁妈妈打听,像洛倩那么大的姑娘应该如何打扮,每遇宴会什么,她就让身边的嬷嬷先向请教梁妈妈,梁妈妈在这方面还真是厉害,竟从未出过差池。
素纹进了花厅,“禀老夫人、大夫人,三老爷回来了已经过二门了。”
一屋子的女眷皆坐端了身子,铁氏扮出端庄慈母状。
苏氏也摆出长嫂的仪态。
郑小妹与洛俪则是齐齐起身,一个站在铁氏身边,一个立在苏氏身后。
洛康进了花厅,抬眼看到铁氏,提袍一跪,“不孝子拜见母亲!母亲近来可好?”泪光闪了又闪,似刻意忍了回去。
铁氏道:“老三啊,老娘生你有什么用,一出门就几年不见回来,要不是我写信唤你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丢下老爹老娘、抛下一双幼儿幼女就不管了……”
铁氏埋怨一通。
洛康跪在地上一脸愧疚。
洛俪轻声道:“祖母,爹膝盖不好,你让他起来吧,回头跪疼了,你又要心疼。”
铁氏望着铁嬷嬷,铁嬷嬷代替铁氏说道:“三老爷快起来!一路风尘仆仆,定是辛苦了,你还没着家,老夫人就令厨娘给你预备你爱吃的菜式,宣德堂那边已经拾掇好了,服侍的婆子、小厮都已挑好,一切都是三老爷当年在家时的模样……”
洛俪福了福身,“祖母,我带爹爹去宣德堂。”
“好!去吧!瞧瞧,还是心疼她爹,见着她爹,就不理我这老太婆了。”铁氏酸溜溜地,她盼着洛康不假,可又想着洛俪在家住不了多久就要跟着洛康去皇城,心里很是不舍。
洛康道:“俪儿就不必去了,让丫头领路就成,你陪着祖母。”
苏氏笑道:“三弟还当真不成,母亲是在说笑呢。俪姐儿,你陪你爹去吧。”
洛康哭笑不得,离家太久,他都听不出母亲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了。
洛俪领着洛康,出了颐和堂,看到颐和堂往东后方的祠堂,在祠堂的东前方又是大房的睦元堂。
洛府很大,分前府后宅,后宅是寝院、花园,前府则有两座客院,有大厨房、杂库房、书房,还有一处会客厅,更有护卫院;后宅是主子们住的寝院:老候爷夫妇的颐和堂、洛廉夫妇的睦元堂、洛康早年住的宣德堂;有三座阁楼:漪兰、浣莲、清芷;又有洛家公子住的华藻苑、华穆苑,华樨苑,后宅设有库房、珍宝房等。
睦元堂在东,颐和堂居中,而宣德堂位于西边,洛俪带着素绢,洛康跟在后头,洛俪望着洛康笑,“爹,家书一寄出去,祖母就天天念叨,想看看你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可看到你,又突然想起,你回来便要接我去皇城,心里又不痛快了。不过现在好了,二嫂嫂有了身子,直说肚子里是个小姑娘,祖母就喜欢姑娘,说姑娘好打扮,穿上鲜色衣裙,再戴上绒花珠花,漂亮得很。”
洛康道:“俪儿小时候就很可爱,就是头太稀,你娘总抱怨说我们头都不少,怎的你的头又黄又少,还愁以后大了还这样可如何是好……”
看到洛俪,洛康又想到梁氏。
洛俪凝了片刻,“娘要是看到我现在的头,想来也不会担心了。”
“你的头随你娘,又长女黑。”
父女俩说着话儿进了宣德堂。
洛俪还是七八岁时进来过一次,后来再没进来,这里留了洛康的乳母柴婆婆与洛康的乳弟在这里看守。素日里柴婆婆只打扫一下庭院,而柴三毛则负责养护洛家后花园的花木,白日做花匠,府里就回宣德堂陪老娘、妻儿。
宣德堂是二进的院子,进了大门是前院,过了边角门才是后院。
柴婆婆独自一人住在后院,她的儿子媳妇与孙儿们则住在前院。
因前两日得到消息,听说洛康要归家,柴婆婆早早就与新派来的小厮、丫头一起,把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摆件都照着洛康当年在家时的模样摆放,丁点都不许出错。
柴婆婆听说洛康回家,就一直站在院门口张望,她的身后站着柴阿毛夫妇与两个孙儿,柴阿毛刚十六就成亲了,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二十出头,小的也有十七八岁,只因她一个寡妇,儿子又是花匠,两个孙儿至今也没能娶上媳妇。
洛康的长随小子执书正领着几个小厮护院抬了几口大箱子过来,唤了声“老爷”,“给府里的箱子照着老爷贴的纸条都送到颐和堂和睦元堂了,这是老爷的随身物什。”
“抬进我屋里。”
洛康近了院门口,柴婆婆唤声:“三老爷,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年,我天天盼,月月盼,就盼你能再回来啊!你上回给老候爷过寿,这一去就是近十年,可想死老奴了。”
对柴婆婆,洛康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是他的乳娘,而今再看,比铁氏瞧上去苍老了不少,两鬓都有白,“乳娘老了……”
“我怎不老呢,阿毛家的两个小子,大的今年就二十一了,小的都十八了,唉,阿毛小时候读书不成,给你做书僮,今日认识十个字,明日就只认得六个,忘得比记得还快,也怪老奴没这福气啊,享不了儿孙福,还得替他们担心。”
洛康能干,所以柴婆婆一家在洛府也没人受欺负,可家里饿不着冷不着,整个顺天府都知道洛家日子过得节俭,下人们的月例也不多。柴婆婆领着管事婆子的月例,柴阿毛则领着花匠的份例,柴阿毛的媳妇只领的大丫头的例,两个儿子柴大宝、柴二宝文不成、武不就,只得在丁管家那儿打个下手,跑个腿,虽然识字,却是洛府下人里头下等之姿。
柴婆婆要跪,被洛康一把止住,“乳娘别见外了,一大把年纪,没跪坏了膝盖多的都去了。”他扫了眼柴阿毛夫妇。
柴阿毛一脸憨厚状,脸上挂着老实的笑容,胆颤心惊,低垂着脑袋,自卑得似要低到尘埃里。
阿毛婶眉目清秀,脸上挂着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柴婆婆一见儿子儿媳这般模样,气不打一处上来,“见了三老爷,除了跪着,连安都不请?三老爷莫与他们一般见识,阿毛从小就有胆小的毛病,她媳妇人前还有个机灵样,这会子听说三老爷在朝廷当了大官,吓得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