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力气小,一口气不必打这么多,拎桶子的时候不要用蛮力,顺着井边来。”宫女放下桶,说完作势要走。
“姐姐唤什么名字?”
“便叫我子清吧。”
“谢谢子清姐姐。”
子清轻轻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回了自己的衣裳旁,一个太监跺过来,见子清不在自己位上,冲着她呵斥了几句,子清低了头埋头苦洗,不敢回应。
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是有多艰难。
子宁拎着一桶水,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洗衣池旁。井水刺骨,手在井水里根本就待不住,只觉得有千千万万的虫子在噬咬自己的骨头的,冰冷麻木。
现在是巳时,这衣裳到酉时必须洗好,不然定没饭吃。子宁闭了眼,一鼓作气将手浸到寒冷的井水里,咬了牙不让手抽上来,渐渐手就被冻红了,随后抓了衣裳就往水里扔,又搓又揉,手根本就使不上劲。本想拿皂角,手也不听使唤,拿了几次都滑了,无奈只得双手捧着,这般折腾,一个时辰才洗了四五件衣裳,看着纹丝不动的“小山包”,子宁心急如焚。
来来回回提了不下二十次水,子宁手劲小,多了根本提不动,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无人可帮,大家都身不由己,再苦再寒,子宁也只能默默忍受,慢慢洗着。她从未洗过衣裳,之前就连脸巾子都是紫棠给拧好的,这般想着,也不知紫棠绀青还有月白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子宁就落起泪来。
一直洗到了酉时,大伙儿都去吃饭了,却没人叫她,她身边还有一半的脏衣裳,没洗完自然不允许吃饭。子烟的情况与她差不多,小小背影蹲在高高的衣堆旁,显得那般无力落寞。
冬日天暗的早,不一会就灰蒙蒙一片,远处树枝上有昏鸦在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至一片漆黑,一旁的瓦房里亮起了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子宁抓紧洗着还剩七八件的衣裳。她肚子饿的咕咕叫,从今早被人带进宫来一直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身边的宫女也都三三俩俩收拾了衣盆回去了,偌大的院子只留了她与子烟两人。
子烟此时再也忍受不住,见身边都没人了,才小声抽泣起来,手被冷水刺的生疼,肚子饿的根本就没力气拎起水桶和湿衣裳,她边洗边哭。听嬷嬷说得可怕,这浣衣局也不知哪里就会埋个死人的,没准院子角落里就埋了几个,空旷的场地除了洗衣服的水声,根本没半点声音,阴森森的得渗人。
“子烟?子烟,你莫哭了,赶紧洗了进去吧,若不抓紧些,我们睡不了几个时辰的。”子宁说道,她心里也害怕的很,虽然读了圣贤书,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可这寒夜里,半分人气也没有,怪吓人的。
子烟抹了抹泪,洗的愈加勤快起来,她想赶紧进屋去。
终于,子宁晾了最后一件衣裳,长长得舒了口气,抱着衣盆子和子烟回了陶姑姑的屋。
陶姑姑刚泡好了脚,正叫人端了盆子出去,端盆子的正是今日帮子宁提水的子清。
子宁看见陶姑姑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整理着铺子,估计是准备就寝的,她静静地等着姑姑发话。
“时间久了点。”
子宁听姑姑这么说,心中一跳。
“新人手生,念你们初犯,今日就这么算了,跟着子清回屋吧,以后你们便同她一个屋。”
“是……”子宁与子烟福了福身退下了。
子清是个不爱说话的,带了她们进门,指着桌上了两碗冷饭说道“:你们将就吃吧,我睡里铺,还有两处你们商量着挑,这屋里就咱们三人。”说完就拎了桶子出去打水了。
子宁环视四周,屋内没有炕,三张窄窄的床铺,一张靠里头,一张横着靠墙,一张在小窗下边。好在床上都驾着帐缦子,幔子是麻料的,不透光不透影,放了幔子人在里头是看不见的。屋子里就子清的床边有个面盆架,上头挂了毛巾,放着洗脸盆子,还有一面发绿的铜镜,铜镜下边是一个上锁的小抽屉,估计是子清放小物件的。屋子中间放了张小木几,上头搁着蜡烛,然后整间屋子就再无其他了,连张凳子也没有。窗纸破了,留着细缝儿,冷风丝丝往里头灌,不过却比在大狱中好太多了。
此时子清打了热水进来,“你之前叫缨宁?”
子宁惊讶地瞪着子清看了半响才反映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子清递了条白帕子过来,“刚刚打水时,有人托了我送这个过来,说是给你的。”子宁伸手接了过来,心里五味杂陈,既欣喜又害怕,千万要是好消息……
子清见子宁发愣着,开口说道“:趁早洗洗上床吧,明日寅时就要起床,睡不了多久。我打了热水,你们都分了去吧。”
子宁点点头,衣服洗得手直发抖,帕子根本拿不稳,迫不及待打开手帕,是母亲的笔迹!
针线房,勿念。
寥寥五个字,子宁却是松了口气。母亲虽不是与她一道,却还是被送到了浣衣局,她有些后悔没留在了针线房里,即使那里的姑姑可怕了些,可至少能和母亲团聚了。
子宁将帕子塞好了,打了热水准备净脸。当冻僵的手放进了暖洋洋的热水里,感觉冰冻的手指就像冰块,在热水中慢慢化开了,渐渐有了知觉,别提多舒服了,若是能一直这样泡着,让她死了都成。
等她用帕子净了脸,子烟惊讶地指着她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这,原来你长这般……”
子宁回过神来,她从来没照过镜子,想必那血渍被洗净了,露出本来的样貌。
子宁冲着子烟笑了笑就端着水盆出去了。子烟胆子有些小,不爱说话,那两张床如何分她也没主意,只等子宁先选。
倒了水,子宁径直来到窗下的床铺前,窗子透风,必然没里头的床铺好。她看着面前的床铺有些头疼了,发黄的两床被褥,泛着霉味儿,底下薄薄的一层垫被也是潮潮的,这么睡着,半夜不冻醒才怪。
子宁只能将被褥折起来,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上头,脚上的被子也折了进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半点不漏风。被子裹了没多久,被窝就逐渐暖和起来,而子宁的手却又痛又痒,在冷水里冻了一日,又突然泡了热水,必然是要生冻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