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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们也不必怕,只要好好管自己做事,别惹事就成了,进了这浣衣局,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平日里是没机会碰到后宫主子的,要生要死就全握在管事姑姑手上。”缨宁听子香说着话,就到了浆洗房。
浆洗房外头是用矮篱围的院子,里头的人做事,人从院外就看得清清楚楚。院内分开布着四口井,井上架了木轱辘,专供洗衣的宫女打水,许是时间久了,井外布满了青苔,冬天一到这些青苔就成了褐色的了。当她们进去时,那些宫女依旧一桶桶打着刺骨的井水来洗衣裳,旁边会有几个太监手里握着荆棘条巡视,遇上个不顺心的,就甩上两鞭。这种如此劳苦的地方,一般人难以忍受,想来没有严厉的打骂和死亡的威胁,是没人会愿意乖乖听话的。
穿过一群洗衣的宫女,子香带着她们进了管事姑姑休息的屋。
还未进门,就听见哭求声传来“:姑姑念在我初犯,就饶了我这回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一次就够你死好几回的了。萍主子大怒,必要叫我把你交出去,你若到了她手上,必死无疑。”
“求姑姑救救我,姑姑救救我啊,我不过是一时被钱财迷了心窍,再没下次了……”
“上次我们浆洗房洗坏了萍主子喜欢的一件衣裳,她便耿耿于怀,你也知道她的脾气,竟还这般胆大包天打她的主意。”
“奴婢怎知她突然又想起来,那件裙子自熨好后,梨院的人再也没来取过,每次秋儿来取衣裳,都说那件裙子萍主子不喜欢,看都不愿看,遂一直扔在奴婢那里。也是奴婢一时糊涂,求姑姑替我想想法子……”子元这回真是怕了,萍贵人素来心狠手辣,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有被打残的,何况是她。她也不知道萍贵人抽了什么风,今日突然想起那条金丝散花襦裙来,裙子早被她偷偷递出宫去了,哪还能找得到,打死她都找不回来了。
“我能有啥办法,我再大也大不过主子去。你若想保命,就去尚服局求刘司衣去,我与她有两分交情,她若肯出面,你便有救了。”
“是,奴婢这就求她去,谢姑姑指点。”
“慢着,拿了我的宫牌去吧,便说我让你去的。”
“谢姑姑,谢姑姑……”庆元连连磕头,她终于有救了。
子元挂着泪出来了,瞥了两眼门口的几个人,捧着宫牌就跑了出去。
“外头何人?”姑姑问道。
“奴婢子香,带了两个新进宫女来上姑姑看看可还行。”
“进来吧。”
“唉。”子香冲着缨宁招了招手,先跨了进去。
“子香见过陶姑姑。”子香福了福礼。
缨宁两人也跟着行了礼。
陶姑姑上下打量了良久,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问道“:家里都犯了何罪?”
“奴婢纪氏,家父是前御史大人,被查贪污受贿,被圣上抄了家……”“奴婢柳氏,家父在外为官,被人奸人所害,被发配为隶。”
“纪御史我倒是听说过,原来你便是纪姑娘,容貌倒不差,不过你们要记住,既来了我浆洗房,样貌在这根本毫无用处,我知道之前你们都是千金小姐,可往后你们便什么都不是了,只要肯吃苦肯干活,才能活得下去,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都叫什么名字?”
缨宁乖乖答道“:纪缨宁。”
“:柳然烟。”
“来了宫里,便要有宫里的名字,今后便叫你们子宁和子烟吧。”
缨宁和烟然齐齐跪下“:谢陶姑姑赐名。”她也算有新名字了,算不算重新来过呢?子宁,宁儿,还是有原来影子的,就这么接受吧……
“那陶姑姑,奴婢就先下去了,还得去向玉嬷嬷回话呢。”子香说道。
陶姑姑点了点头“:去吧。”随即又对着子宁两人说教道“:浆洗房顾名思义就是洗衣裳的地方,不管冬寒夏热,只要主子有衣裳要洗,咱们就不能闲着,一天一时辰一刻钟都闲不得。你们初来,规矩得赶紧学起来。待会,会有人带你们出去,活必定是苦的,不过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也不必抱怨。”
子宁乖乖道是。可等她真正被带到了一堆脏衣裳前,她才真正体会到刚刚陶姑姑说的话。衣裳叠了有半人高,各式各样的都有,看料子也不是顶好的料子,该是一些得脸的丫鬟和管事姑姑的。
“喏,今日把这衣裳衣干净便可以休息了。贵人主子的衣裳自有专人洗,用不着你们。这些都是主子身边丫鬟的,那些姐姐也都挑得很,哪里没洗干净,哪里洗变了形一眼便看出来,到时候生气要罚你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万要用心些。洗衣裳的胰子是有的,可那些多是拿来洗主子衣裳的,你们不可用,也不能用棒槌,衣裳都是细腻料子,一敲就敲坏了,要用手细细揉搓着,上一道皂角,等揉出了细沫子,再过三道水,才算完了。还有,衣裳洗好后不能用力拧,将水沥了之后捏出多余的水,才可拿去晒场晾了。”对她们说话的是比她们大一些的宫女,名唤子桐。
子桐吩咐完事情便走了,留了子宁一人站在衣山旁愁眉不展。子烟就在不远处,也看着一堆衣服发愁。除了拼命洗,还有什么办法呢,子宁第一天来就预见了今后的苦日子。
洗衣裳自然要先打水,将桶子往钩上一挂,放到井里去,等把装满水的水桶上来时子宁犯愁了,她小胳膊小腿的,木桶子根本就拎不起来,好几次都差点栽到井里去。对面的管事太监朝这么看来,眼看着他就要拿着荆条过来了,这里打人的名目多了去,一个不好就能讨来一顿毒打,看那太监的样子就是来着不善,子宁急得不行。
“需要我来替你拎上来么?”是刚刚在一旁的洗衣宫婢,比子宁大一点,长得眉清目秀,不过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脸被冻得通红,脖颈有一处鞭痕,像是旧伤,结痂已经脱落,她袖子挽起,两只胳膊在寒风中有些发紫起皮。
子宁冲着她点点头,自己再拎不上来,势必要吃一顿荆条的,况且还有一大堆衣裳等着她洗呢,洗不好那她可更有苦头吃了。
毕竟岁数在那里,加上长年的锻炼,水桶一把就被那宫女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