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夫人命人多备了些吃食,路上万一又遇上灾民,也好给他们分了。马车从小道上绕行,路上落魄的流民越聚越多,有些往连水镇去,大部分还是一直往北走往京都方向去。
缨宁放了车帘子不忍再看,命绀青把自己的吃食也一同分给灾民“:这些能逃出来的算是命大的,虽没了屋子没了亲人,好歹留条命。好不容易躲过了灾祸,最后却因为没有吃的被饿死了,可不悲凉。”
“朝廷定会拨粮赈灾,只这旨意在路上要传个一两天,粮食从外头运来又要两三天,这赈灾的银两从上头官员再到巡抚一路路下来,到了地方上又要被克扣,能到这些灾民手中的又剩多少。”二姐儿对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怜悯地摇了摇头,只希望快快到达京都才好。
马车从小道上绕了半日,避过了堆积的泥流,终于又回到了官道上。马车连夜赶路,好在官道路宽平坦,行车速度也快了起来。
第三日酉时,纪家车队终于到达了京都城外。此时京都城门已关闭了一日。
城门外全是逃灾的难民。一群群聚集着,哀嚎声,呻吟声,啼哭声,叹气声不绝。这些人无家可去,在城外席地而坐,对着城门望眼欲穿。
没亲眼见着就不能真真实实感受到洪水带来的惨状,缨宁看见了,看见了那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因为饿,哭的快要背过气去;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老妪手都无力动弹,只不住呻吟……
如今她们也被关在了城外。
前头的小厮向守门的官爷报了报,说纪家车马要进城。
“圣上有旨,今早闭了城门,没有旨意令牌不得进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得放行,何况是御史大人。”军机营领卫道。军机营由圣上直接掌管,只听首将和圣上的旨意,军令如山,哪还管什么纪大人不纪大人的。
“官爷行行好,这些都是纪府的家眷,路上遇事误了行程,外头都是难民,天已经暗了,可叫她们怎么办。”纪府早就派了人在城内等候,见守卫执意不开门,只得等纪大人去圣上那求来圣旨。
箫炎宸看见城门口有异,双腿夹了夹马腹,缓缓行了过来。
“何事都聚在城门口?”
“回副将,纪府马车想进城来,但并无圣上的旨意和令牌,被手下挡在了外头。”
说到纪府,炎宸想起那日市集里的纪家车队来,想想这时间,这节骨眼上,该是那日纪府的女眷回城了。莫名让他又想起那个娇媚却又慌乱的眼神。
“开了城门,让她们进来。”
“这……”领卫不意自家这位副将这会儿竟这般通融。副将手握令牌,自然能差遣得了他们。
领卫对底下人摆了摆手,大门为纪家车队开了一半。
此时,纪家二少爷握着刚求来的令牌正往城门赶。缨弘跨下了马,拱手拜见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将大人,感激地道了谢,转身去迎母亲的马车进城。
炎宸瞥了一眼那辆靛顶蓝帐的马车,带着侍卫驾马离去。
“七姐儿,车队动了,是个年轻的将军命人开了城门,高头大马真是威武。”绀青见到车队动了,远远见到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骑着马带着一队人离开,
缨宁听到城门开了,松了口气,等到她挑开帘子,那骑马的背影早已走远,只那一身发亮的盔甲差点闪了眼。
纪府门口,纪大人终于见到了自家的马车,赶忙上前扶了老太太下来,看到大家都平安无事,才命杏之搀老太太回万寿堂。
缨宁一回流韵轩就叫紫棠准备洗浴的热水,在路上风尘仆仆了三日,浑身粘腻得难受。等她泡好了澡,已经亥时了。床榻比起马车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府里内院闭塞,缨宁也不知水患处理的怎么样了,也不知外头流民怎么安置的,只是京都依旧封锁着,她只当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回府第三日,外院的小丫头匆匆向流韵轩跑来,跑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嗑到了门牙,疼得捂了嘴。
“哎呦,咋这么冒冒失失的,有什么要紧事这般慌张,小心摔破了相。”看门的婆子上前扶起小丫头来。
“吴妈妈不好啦,城外爆发了瘟疫,这会儿太太命各房用苍术烟熏屋子,院里各个角落都要洒上草木灰。”
洪水过后,最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所谓时行户户多遭难,传染人人尽着伤。前朝也爆发过一次大疫,得疫者有发皆落,遍身浓血不止,症状丑怖,近身者皆得病,官府只得隔绝了病者,往废庵里一关,惠民局的医者也不敢进入,那些人只得在里面听天由命。
这次疫情也来的凶猛,患热毒病者腹泻呕吐不止,最后因失了精气而死,死者骨瘦如柴。
城外爆发了疫症,一天病死成百人,一些苍术雄黄等防治的药材被抢了个空,一时千金难求,又有人采了艾蒿来熏屋子,城内一下弄得人心惶惶。
圣上下了旨,凡有热症者,必须往上报,胆敢隐瞒者,全家都活不成。
纪夫人和几个姑娘也同老太太一起念起佛来,只求佛祖保佑这场大疫快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