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慎妃为皇后时,没少明着暗着地害他们母子俩,但死者为大,心底里,还是要对这长辈保有些尊敬的。恭敬地给她个尊称儿,也算是尽了做晚辈的本分。
“贵妃娘娘派宫里的人传话出来,说,虽然慎妃殁时为妃位,但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如今她去了,一应殡葬仪制,皆应高出妃位。自今日起,七日之内,京都城内不许宴饮、不许见艳丽颜色、不许有歌舞喜乐之声……”
“太子府和翎王府中妃子夫人,应以儿媳之礼,进宫哭灵一夜;京都城中一品诰命夫人,应进宫守灵一夜……来人说,咱们府里这就该准备着了。娘娘说,咱们府里夫人多,算上太子妃娘娘,应出两人,戌时一刻进宫。”
容菀汐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叫了靳嬷嬷来吧,我将母妃的意思交代下去,让府里夫人们都换上素净颜色。”
“是。”卓酒应了一声儿。略抬头看了宸王一眼,见他并无其他吩咐,这才退下了。
卓酒退下后,屋里的说笑便就此停了,谁也没心思再说笑什么。
虽然皇后平日里待他们都不怎样,且又是庸王的生母,理应是敌对之人。但如今她死了,且又死得这般不光彩,未免还是让人心内一阵感伤。
靖王叹道:“说起来父皇也真是够无情的,明明娘娘都已经得了肺痨、再加上母家被连根拔起、儿子被赐死这样的打击,已是命不久矣了,何苦还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平日里,靖王私下里提起皇后,也都是不尊不敬的称呼为“她”。但如今人死了,死者为大,还是由衷地给了个尊称儿。
宸王细想片刻,道:“父皇此举,道是无情却有情吧……”
如果不废掉皇后的后位,日后入皇陵之时,一个妻或是母后皇太后、一个圣母皇太后,该当如何安葬?譬如今日之事,若皇后未以慎妃之身而死,便要先进入到皇陵中去等皇上,等皇上驾崩之后,再开皇陵与其合葬。
可如今,死的只是一个妃嫔而已,只将她送入妃陵安葬便可,无需开帝陵、亦无身份和皇帝合葬。
如果这一朝没有皇后,那么在父皇入皇陵之后,下一朝的太后,便理应入皇陵,同等候在那里多年的先帝合葬。
父皇降了皇后的位份,其最大的原因,不是被她吵烦了、也不是为了对周家落井下石,怕是……想要和母妃合葬。
同为男人,他看得出来,父皇是真的爱母妃。
靖王想了片刻,也明白了宸王的意思,叹道:“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即便这一生诸般无情,但到了最后时刻,所希望得到的,也不过尔尔。”
说着,不免看向初夏,眼中满是深情:“再多尊荣,也敌不过一个死生相伴……”
初夏也看向他,微微笑了……
所以啊,只要能相伴着不就行了?非要那么多做什么呢?世事哪能尽如人意?既想要嫁给自己爱的人,也希望这个人能爱自己,又希望自己能是正妻、主母,这世上,岂能什么好事儿都让她占尽了呢?
小姐这样高贵的出身、这样倾城的容貌、这样仁善的性情,不也是经历了好一番波折才得心爱吗?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经历的苦,只是苦痛的样子各有不同罢了。但谁人的一生,都不是风平浪静的过。她只不过是这天地间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女子,岂能太过自不量力的,非要让自己的一生和别人不一样呢?
太过贪婪,并非好事啊。
其实有些难以放下的、难以想清楚的,想要真正放下、真正想清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原本她还想要再多给自己两天呢,可现在她觉得,不需要了。现在,她就可以和他说,我们不走,你尽管娶陈家小姐,我给你做妾便是。
靖王这话说得太煽情了些,使得宸王未免也比他感染了,握住了容菀汐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容菀汐却是心事重重,但却也给他一个很让人安心微笑。
她希望,百年之后,能和他葬在一起的人,是她……可,如今的慎妃,不也是皇上的妻吗?最终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忽然意识到,宫廷斗争的残酷,并不只是熬你的心力、吞噬你的良善,也不仅仅是吃穿用度、位份、孩子、宫室这么简单,而是一旦踏错,真的会粉身碎骨,没有一丝丝侥幸;而是,一旦踏错,轻则整个母家跟着蒙羞、重则整个母家跟着遭殃。
已故的慎妃是受到了母家的牵连,但历史上,难道就没有因一人之故累及整个家族的吗?数不胜数……容菀汐忽然觉得一阵脊背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