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里两个人皆湿了个透,怕是不能立刻回去,司空翎便找些木柴,生了个火堆先烘烘衣服和身子。
脱了外衣,司空翎靠着郁苒坐在火堆旁,郁苒虽说是始作俑者,但此时瞧着却比司空翎还多点不高兴。司空翎不由失笑,女人,就算是郁苒这样的女人,也免不了闹脾气不讲理的时候。
“还生气呢?”她拿肩膀碰了碰郁苒,对方没答话,司空翎搓搓手,而后大着胆子从后面绕上了郁苒的肩头,轻轻将她搂住。
郁苒意外的没有发表抗议,司空翎于是更放肆起来,歪着脑袋靠在她肩上。郁苒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
喻秋涵一行在郭村落脚已有半日,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秦可儿沿途村镇皆搜刮了些材料,制成□□带在兰夫人脸上以掩饰她的面容。缉捕的通告已经全国散布,即使是郭村这样的小镇,也时不时有人提起。
赏金百两,对平常百姓来说,甚至够过大半辈子了。
秦可儿先找了家小客栈,待暂时安顿下来,才又如在京城时那般,买了处独立的四合院子。为了赶路,三人甚少有话,喻秋涵不曾说过兰皓已死的事情,兰夫人也未曾追问过事情由来,她总似有所知悟,憔悴的面色常带有淡淡哀伤。
虽嫁为人妇,又孕有一子一女这些年头,兰夫人往日容颜却也不减许多,风韵犹存,只是牢中受苦稍有消瘦。
喻秋涵看着兰夫人时,总会想起师父,想来也如她一般年纪,又如她一般能让初缝者惊为天人。岁月像是唯独厚待于她们,又或许是心性使然,她们活的淡泊而平静。
“怎么了?”秦可儿轻轻出声,拉回喻秋涵不知多少次落在兰夫人身上而忘记收回的目光。
喻秋涵摇摇头,“不知为何,有这般浓烈的相识感……”
秦可儿也觉得奇怪非常,“她不是与你师父旧交么,或许你小的时候见过她?”
喻秋涵没有立刻接话,她认真的想了想,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想不起来。”
“没准那时你还没记事。”
喻秋涵又远远看了兰夫人几眼,然而抬腿走过去。
不知是大户人家见过世面,还是兰夫人天生性子冷淡不喜言语,喻秋涵总觉得她冷静的过分,很多事情关乎至深,她却只字不提,好像不用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兰夫人。”喻秋涵微微行礼,兰夫人闻声抬了抬眼,却不曾抬头,只轻轻应了一声,喻秋涵早已习惯她的反应,自己在她侧边坐下。
兰夫人另外奇怪的一点是,她好像从不愿意与喻秋涵对视,甚至从不曾正面看过喻秋涵一眼。起初,喻秋涵以为她对所有人都是这般,直到有一日她看到兰夫人对秦可儿露出了淡淡的笑脸。
当时的喻秋涵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差别对待弄得很不是滋味,但后来一想,觉得或许是自己性子寡淡让兰夫人觉得不好亲近。然而这种理由却没能让她自己受用多久,喻秋涵就再次甚至更强烈的介意起了这件事情。
“如今暂且安定,但依旧不是可以彻底松懈之时,兰夫人平日若非必须,还是委屈些不要出门得好。”
兰夫人闻言点头,温润的嗓音缓缓道了声‘好’。
喻秋涵紧了紧双手,想想再次说道,“有什么需要,便对可儿说,郭村留不久,也不方便雇丫鬟服侍,还望兰夫人能适应。”
兰夫人再次点点头。
说到这里,喻秋涵便不知要再说些什么,她平时便少语,这会遇到个比她话更少的,自己焦躁起来,也当知了往日身边人的心情。
秦可儿这时也走了过来,倒是帮她解了围,“兰夫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兰家旁人又已然如何了?”
院中安静了少许,虽是晴天,但迟些恐有雨,蜻蜓低飞,在不远处的水缸上轻轻点水。忽而吹过一阵小风,兰夫人抬起头,才说了一段至今为止最长的话。
“这世上,能为我性命不顾一切的,唯有一人。萱儿嫁入郁府,也自当有人护她周全,至于皓儿……”她目色黯了黯,“他虽不善武,却性子刚烈,重情重义。不论跟着太子谋事,是对是错,他都决计不会后悔。如今,太子自刎,他……”话说到此处,兰夫人已然不忍再往下说,她闭上眼睛,感受拂面凉风沁入心头,千酸万苦尽在无言中悄然弥漫。
喻秋涵再看向兰夫人的时候,她紧闭的双眸已经微微湿润,清泪从眼角缓落,落地无声却狠狠砸在了喻秋涵的心上。
“他让我转达对您的歉意。”喻秋涵道。
兰夫人泪流不止,“秋涵。”这是她第一次叫喻秋涵的名字,略微哽咽的声音似夹带着千般痛楚,万般感叹。直到此时此刻,喻秋涵才恍然发现,几日以来所有的平静只不过是在孕育一场震撼而悲亢的直白,沉重到只是两个字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