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坐得笔直,道:“沙农如果不尽快找到婆家,只怕再打几个大浪就会散架。”
周昌全又询问了朱言兵一些具体问题。
朱言兵对这位曾在沙州一言九鼎的市委书记很敬畏,平时说普通话总是字正腔圆,今天说起来结结巴巴。
周昌全在沙州执政时间长,对沙农厂的情况了然于胸,道:“我没有反对意见,有三点你们要注意,一是国有资产不能流失,沙农和岭车都是岭西企业,合并起来手续倒不是太复杂。二是税收要留在沙州。三是工人情绪要安抚好。”
朱言兵是一门心思合并到岭西汽车厂,事情眼看着就要成功,他心里却涌起难言的滋味。
正在愣神之际,周昌全道:“朱厂长到赵秘书办公室等一会儿。”朱言兵赶紧提着包,弯腰向周昌全微微鞠躬,恭敬地离开了办公室。
关了门,周昌全打量了侯卫东一眼,停顿几秒,才道:“步高在沙州做生意,他老子当政协主席,这事反应挺大。听说四大班子办公楼是步高的公司中标,你给我说实话,这中间到底有没有猫腻?”
当步高中标时,侯卫东就料到周昌全会有如此一问,他挺直胸膛,道:“老领导,从我个人的想法来看,我不愿兼任南部新区筹备组组长一职,可是市委常委会定下来以后,我只能服从。但是,我只管宏观不管具体事,只管定规则不管具体操作。南部新区交易平台规则是我确定的,但是具体招投标我绝不过问。”
“我听说,南部新区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有没有这样一回事?卫东,你有锐气、肯做事、有主张,这都是好事。子堤毕竟是市长,他这人虽然有些黏糊,大节还是不错。你和他也是老同事,应该与他合作得很好。南部新区的事情,绝对不能绕开市政府,否则你要犯错误。”
周昌全对秘书长黄子堤或者说是副书记黄子堤有较深的认识,对市长黄子堤则了解不够,而他一直认为侯卫东锋芒毕露。前几天听到黄子堤的诉苦以后,他批评了黄子堤,又来劝导侯卫东,各打五十板子。
侯卫东明白周昌全的意思,暗自苦笑,道:“老领导,您放心,我一定执行您的指示。”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周昌全经常说的话,因此,侯卫东没有为自己辩护。在周昌全观念没有转过来时,辩解,意味着不接受老领导的意见。
回到沙州后不久,沙农厂的具体改制方案提交到市委常委会。
对于农用车厂的改制,常委们倒是没有多大的异议。大家看得很清楚,一个效益越来越糟糕的农用车厂,在全国汽车行业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之下,如果没有外力改造,谁也没有能力将它起死回生。侯卫东提出方案以后,大家都谈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济道林此时手里收到了好几封关于侯卫东借企业改制之机收受贿赂的信件。
作为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借着开会之际,有意向列席会议的侯卫东提个醒,道:“邓小平说过,我们现在的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只要一心为公,就算是犯了错,也能够理解,毕竟我们从事的是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我们能够允许犯错,但是,绝对不能让任何干部借着改制之名鲸吞国家资产,这一点,作为分管领导的卫东市长要严格把握。”
侯卫东是何等机敏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是列席常务会,并不言,心道:“听济道林的口气,难道他听到什么说法?”转念又想道:“我推进改革,纯粹是职责所在,不从里面捞一分钱。”他根本没有想从企业改革中捞钱,心底无私天地宽,并没有太在意。
散会以后,朱言兵厂长已经等在晏春平办公室。见到侯卫东,连忙迎了出来,急切地道:“侯市长,方案通过了吗?”
侯卫东平淡地道:“原则上通过。”
朱言兵下意识弯了腰,道:“侯市长,那几时再到岭西汽车厂?”
侯卫东看了看表,道:“此事宜速,我跟省计委鲁主任联系,若他有时间,我们马上就出。”
与鲁主任很快就取得了联系,鲁主任又与岭西汽车厂通了电话,约定在省政府会议室座谈。
车行至高速路上,朱言兵盘算着:“看来我给张远征送的礼起了效果,否则侯卫东不会这么尽心尽力,说不定常委会通过以后,还得等上十天半月。等这事办成了,我还得给张远征送点钱。”
当了十多年的厂长,送钱——办事,已经成了他脑中的固有模式,有时候,没有送钱把事办成了,他总会忐忑不安。送钱出去,把事办成,他会觉得特别踏实。朱言兵认识的政府官员不少,从没有人听说过侯卫东在金钱方面有特殊要求,他怕直接给侯卫东送钱会起到反效果,因此借着陈庆蓉、张远征的道,走了一条曲线。此时,他为自己的聪明有些小得意。
在省政府会议室,侯卫东与岭西汽车厂的人第一次见了面,双方开出的条件都经过反复考虑,相差不太远。尽管第一次见面没有实质性进展,互相感觉还行。
中午大家一起用完餐,便纷纷告辞。
朱言兵似乎面有忧色,将侯卫东送至车门时,道:“侯市长,我看岭西汽车厂几位老总说话都有些含糊。”
侯卫东道:“嫌货才是买货人。岭车几位老总问了南部新区好些问题,这说明他们经过了暗中调查,朱厂长是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