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的人拿到这些东西,脸色凝重起来。柏宁副检察长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就凭这些东西,易中岭完了,益杨政府只怕也要地震。”
钱治国接到电话以后,感觉自己赌对了,再次拨通了祝焱电话。
听说查获了大量物证,祝焱双眉一挑,道:“同意纪委意见,由检察院接手。此案政策性强,要在第一时间成立专案组,钱书记要亲自到检察院去交代政策,有什么进展要随时报给我,县委办侯卫东做我的联络员。”
祝焱定下了调子,钱治国带着侯卫东连夜来到了检察院。
检察长李度已经五十来岁,头花白,瘦得很是精神,道:“钱书记,检察院坚决按照祝书记的指示办理,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由柏宁同志为组长,立即开展工作,进展情况随时报告给纪委和县委。”他见侯卫东坐在一旁,特别加了一句,“柏检要随时给侯秘报告。”
检察长和法院院长都属于县级领导,侯卫东很有分寸,连忙道:“李检别这样说,折杀小侯了,我就是一名联络员。”
钱治国道:“此事移交检察院办理,办案的具体情况就不必报纪委了。等案子结束以后,将结论报到纪委,纪委将根据案件结论,对相关人员进行纪律处理。”
李度暗道:“钱治国这个老滑头,见案子涉及马有财,就想躲到一边。”口中道:“没有纪委的监督和指导,就没有正确的方向,纪委还是要报的。”
他对于此事的复杂性有心理准备,吩咐柏宁:“柏检,以后就由你与侯秘随时保持联络,一定要及时、准确地将案件的进展报告给县委。有了县委的支持,我们才能办好这个案子。”他所说的县委,其实是特指祝焱,在场之人都是心知肚明。
钱治国滑如泥鳅,手捂着胸口,道:“我人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有事再联络。”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态度已经清晰地传达给了祝焱,投名状已经交了出去,他不必再留在此地。
李度也就不好挽留,将钱治国送到大门口,目送他上了小车。
侯卫东跟随着柏宁,重游了检察院。他上一次是被带回检察院配合工作,经受了连续四十八小时审问,此时阶下囚翻身,他在检察院柏宁副检察长的亲自陪同下,到检察院来当特别联络员。
虽然是借着祝焱的权势,侯卫东还是感觉到了权力带给人的快意。他来到了柏宁的办公室,柏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唐小伟出现在柏宁办公室。
唐小伟从商游口中,早就得知了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此时骤然见面,神情颇为尴尬。
柏宁知道这段往事,也不点破,道:“唐科长是检察院办案能手,多年的先进工作者,这个案子由唐科长具体办理。今天先由唐科长给侯秘汇报办理此案的思路。”
侯卫东再次谦虚地道:“柏检,千万别说汇报,我只是联络员。”
唐小伟还是按照给县委汇报的架势,将办案思路说了一遍。
侯卫东没有对办案思路进行评价,只是道:“祝书记特别交代,此事牵涉面很广,为了益杨的安定团结,要特别注意保密,办案人员要精选业务素质强、政治觉悟高的同志。”
柏宁道:“此事李检已经交代了,这个案子除了给祝书记汇报以外,对外严格保密。”
随后,益杨检察院李度、柏宁、唐小伟等人和侯卫东都齐聚会议室,几个人都是大烟鬼,将屋子弄得烟雾缭绕。他们一边等着专案组的消息,一边讨论着案情。
“这些账本反映的问题可谓触目惊心。我举一个例子,顺公司多次与益杨土产公司生交易,以极低的价格买了土产公司在岭西的门面和房产。光是岭西的这几笔交易,按市价来算,土产公司就亏了上百万元,沿着顺公司这条线去查,绝对有大鱼。”
唐小伟业务能力很强,虽然时间很短,他还是基本上抓住了重点。
李度眯着眼睛,并不急于表态,道:“老柏,你谈一谈看法。”
柏宁抽了好几口烟,又在烟灰缸里按灭,空调冷风将烟灰吹得乱飞,他又拿起茶水,倒了一些在烟灰缸里,把烟灰浸湿,这才开始说话:“账本暴露出来的问题很多,足以让益杨县政府出现危机,我们必须慎之又慎,找出确实可靠的证据。哪怕是很小的证据,只要能固定下来,我们控制易中岭等人的理由才充分,才能为下一步侦查创造条件。”
此案涉及县长马有财,由于有县委书记秘书侯卫东在场,柏宁并没有把话点得很透,但是在座诸人都听得很明白。
晚上11点,各组人员相继回来,只在益杨宾馆找到了醉醺醺的杨卫革。易中岭、李虎、财务室主任等关键人物却如凭空蒸一样,家里人都不知他们的去向,手机也完全关机。
检察长李度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听说从绢纺厂只带回来杨卫革一个人,气得拍了桌子,怒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多人总要在益杨露面,你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几人落脚的地方给我守住。”
他对侯卫东道:“今天只能这样了,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同你联系。”
等部下离开以后,李度暗忖道:“今天的行动很迅速,没有道理会扑空,难道有人通风报信?此人是谁,是专案组的人吗?”
侯卫东离开检察院的时候,唐小伟跟了过来,主动道:“侯秘来车没有?”侯卫东来的时候是跟随着钱治国,此时钱治国走了,他还真没有车,道:“没有车。”
唐小伟热情地道:“我开车送你。”在车上,他尴尬地道:“侯秘,以前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我请你吃夜宵。”
侯卫东大度地笑道:“这叫不打不相识。心意我领了,太晚了,下次吧。”
唐小伟态度很诚恳:“我已经约了商局长,就我们三人,大家叙一叙。”听说公安局商游局长出面,侯卫东点头道:“好吧,那恭敬不如从命。”
侯卫东与商游、唐小伟吃过夜宵,一个人回到家里。想起今天一天生的事情,让他很有些感叹:“祝焱看上去文质彬彬,办起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
跟随祝焱的时间不长,侯卫东并不了解祝焱与马有财到底有多深的矛盾,此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表面平静却急流涌动的暗河,让他暗自心惊。
在小纸条事件的第二天下午,县长马有财来到了沙州,悄悄与土产公司经理易中岭见了面。易中岭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马县长,祝焱在把土产公司往死里整,您无论如何也要说句话。”
马有财心里很生气,检察院在晚上查抄了益杨土产公司,他居然在今天早上才知道。他问道:“被查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这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几年所有领导批条,包括您的批条,还有一些借据,以及这两年的真实账目。”
马有财一股火气就升了上来,怒道:“给你说了多少遍,办事要光明正大,你搞两本账干什么?我的几张批条?什么批条?”
易中岭暗道:“不留几手,谁知道哪一天就被卖了。”他表情还是很沮丧,道:“去年厂里搞技改,方案是您签字同意的,原件就放在里面。还有,去年我们厂里要扩建厂房,划拨土地的报告签字也在里面。”
马有财道:“这些报告很正常,是通过府办交接的,你怕什么?保险柜里还有什么东西?”
“这些年,益杨土产公司效益不好,有些中层干部需要用钱救急,给公司打了借条,也在保险柜里。”
“有多少?”
“不太多,我记得十几个干部约一百来万。为了怕群众有意见,我们把账冲平了,但是内部还是掌握了借条的事情,正在逐个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