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不是“跟我们见面”——而是“跟我见面”——
“妙莲……为什么他不会跟你见面?”
“因为……他恨我……他恨我……我让他失望了……是我对不起他……”
“你怎么对不起他了?”
就如一个陷入了深度被催眠之人,正在把自己内心的隐秘,一点一滴地说出来。冯妙莲迷茫地睁着眼睛,看对面那张陌生的面孔——仿佛一个教徒,面对着耶稣基督,在慢慢地忏悔自己干过的一切坏事。
把内心的隐秘和龌龊,都告诉主吧——万能的上帝,他是会原谅我们,体恤我们的——他绝不会怪罪我们。
他多么仁慈啊。
冯妙莲口张口合,却忽然觉得疼,不知道哪里在疼,额头上的汗珠,豆大一般地冒出来。
“啊……”
她惨叫一声。
拓跋宏也惶然惊醒,但见她满头的汗水,就像是夏天的一场暴雨,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往脸颊流淌。
“天啦……妙莲,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讲话了……再也不要说了……来人,快来人……”
立正殿,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御医们,产婆们,忙成一团,他们以为皇后要生了,提早二三十天生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等了一整夜,皇后并未有任何临产的迹象。
拓跋宏整夜未眠,在立正殿里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御医们都出来了,诊断完毕。
他急忙道:“情况如何?”
“回陛下,娘娘是一时急怒攻心,引了胎气。但是,这样的事情,不可再有生,否则,不但对胎儿很危险,对她自己的身子也有很大的威胁……”
“现在呢?”
“现在暂时没事了。”
拓跋宏颓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立正殿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冯妙莲静静地躺在床上。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平复了,几乎压根都想不起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拓跋宏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妙莲,你怎么了?”
她满脸茫然,声音十分微弱:“陛下,我和你在御花园里散步,怎么走着走着,就晕了??”
“妙莲,你不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她一脸讶然:“我说什么啦?”
拓跋宏想起罗贯中,想起杨坚,想起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把这些巨大的疑团都埋在心底,只柔声道:“你担心我御驾亲征,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
冯妙莲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低声道“陛下,你没有生气吧?”
他朗声笑起来:“我怎会生气??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冯妙莲当然不知道他这笑声背后的含义,因为困倦,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等她彻底睡熟了,拓跋宏才站起来。
忙碌了这么久,担惊受怕,一站起来,才现腿脚酸麻,几乎瘫软在地。
两名太监搀扶住他,他慢慢地走出去。
御书房里,奏折堆积如山,都是前方的军情报告。他随意拿起一封,看了看,扔在一边,又颓然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满朝文武,到底谁是姓杨的????
这一次,自己的南征,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记得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曾有民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秦始皇不明就里,以为就是指楚国的三大姓,三户是指楚国三大姓昭、屈、景。另一个就是指即使楚灭亡后只剩三户人家,也必是他们灭亡秦,含义是说楚国人非常憎恨秦国。
所以,秦始皇一怒之下爱,大肆屠杀三姓楚人。殊不料,最后覆灭了大秦的的确是楚——却不是性楚的大户,而是霸王项羽建立的“西楚政权”。
在谣言四起之时,难道就凭一句话,就把姓杨的大族全部灭绝?
拓跋宏,当然不会如此。
事实上,他执掌大政的这些年里,几乎罕有屠戮大臣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事实上在矫正当初冯太后杀戮太过,对鲜卑反对派太过严厉的行为。
他站起来,走来走去。
又拿起一本卷册。
看了几眼,忽然注意到上面的建议——是一个不知名的御史写的奏折,大意是让他秉承太祖太宗和高皇帝的意志,一定要趁着绝好的机会,马踏长江,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