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我还是不希望回到以前那样……”
“你不希望也没法。咸阳王,他们希望是那样。”
她心里一震。
竟不料,拓跋宏是这样的一针见血。他丝毫也不曾隐藏半点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十分坦荡。
“前不久,彭城去了一趟太子府,把询儿和王美人都教训了一顿……这是三天前,太子府的太监才告诉我的……”
原来,他都知道了。
也因此,知道询儿为何再也不到立政殿来了。
见皇后,怕皇后口蜜腹剑;吃点心,怕点心有毒。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妙莲,如果是普通人家,你努力还有点作用,但是在皇宫里,你怎么努力都没用。所以,你干脆什么都别操心,仔仔细细照看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冯妙莲心底更是难受。
就因为他这么赤裸裸地把一切的真相都当着她说了出来——不隐瞒,也不欺骗——这也表示,他对那个孩子,基本上丝毫也不抱着信心了。
尤其,他那么热切地期待着自己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几乎皇宫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陛下,已经对这个即将到来的胎儿变得痴狂了。
“陛下,询儿毕竟是孩子……他还小……”
拓跋宏撑着额头,想起询儿的目光。
再小的人,如果背后有人不停地教唆,那也是很可怕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冷酷无情:“妙莲,我这一生,戎马生涯的时候多,真正在皇宫里舒舒服服的日子很少。我不希望拓跋一族的江山,在我手里毁掉!!!”
冯妙莲无言以对。
她当然不是那么大公无私,一切为了询儿着想,只是情不自禁,一旦真有事情生,自己将要承担多少的罪名?
而且,她更胆战心惊的是,如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儿子呢?
如果只是个闺女呢?
“妙莲,这一次,我就决定自私一次。”
她做不了声。
拓跋宏慢慢走过去,手放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慢慢地往下,抚摸在她的肚子上。好一会儿,忽然一阵抖动。
他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孩子,肯定是踢打了一脚。
他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小宝贝,我真是等不及想看看你的摸样了……一定非常非常可爱……这一次,父皇一定会亲自教导你,让你变成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一切,都按照父皇的理想那样……”
孩子的塑造,最关键地在于六岁之前,父母的言传身教。
六岁,便是一个分水岭。
错过了这个机会,基本上,人的一生就定型了——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我得想个办法,让彭城早早嫁出去!”
原来,这才是他的苦恼,真正的烦恼之源。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情,却无法着手,只能投鼠忌器。
这二人,都是他的同胞手足。
如果他是商纣王,直接杀了也就罢了,免得这么多麻烦。
但是,他拓跋宏做不出屠杀手足的事情。
而且,那二人还罪不至死。
一切的行动都是暗地里的,表面上,风平浪静,你连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都找不到。拓跋宏本人,当然也不愿意兄弟阋墙,掀起一番大规模的腥风血雨的斗争。
在和南朝的大规模战争之前,稳定,真的压倒一切。
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二人继续把这些小动作搞下去。
训斥一顿?惩戒一番?
对彭城和咸阳王来说,只怕滋生的怨恨和罅隙会加倍的强烈——一有机会,他们会因为恐惧更加的变本加厉。
做出什么保证和承诺,让他们放下戒心,明白冯皇后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可是,他们相信么?
人心,永远是最复杂的东西,因为太过千变万化,每一个情绪,每一个念头,都超出了坦率的念头。
这个古老的国度,几千年流传下来,从来没有试图在改善人心险恶这一道上下过苦功夫。相反,历届统治者都以玩弄权术,深不可测,城府深沉这些字眼而洋洋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