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你不想当百夫长么?”
邢歌沉默了一下:“有什么区别么?反正都是杀人或者被杀。死或者不死,不过就是上峰的一句话罢了,百夫长、什长、小兵,其实都是为人卖命的存在。”
“没有人喜欢当兵吧?”
“除了能够在军中混军功,回去可以谋求仕途出路的世家子弟之外,据我从军这么多年的所知,应该是没有的。”
“那……你最想作什么呢?”
“回家吧。”邢歌自嘲的笑了一下,“不过这辈子可能性不大了。”
谢小满半晌没有说话。
“邢歌,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洛阳旁边的一个小村子,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但地方确实不错,依山傍水的。”说起家乡,邢歌脸上有了些异样的光芒。
谢小满看得出,他最开始只是应付着说两句,后来却像陷入了什么似的,脸上被一层淡淡的温柔的亮色笼罩着,仿佛看着自己一辈子最心爱的女人。
邢歌陷入思绪,不再说话。谢小满便也熄了声息,不去打扰他。
看着他的模样,谢小满也不禁想念起自己的家乡来。不是那片会稽城的高墙深宅,也不是乌衣巷的豪门深院,而是千年之后那个朴素的地方,那个狭窄、简单,却又充满了暖意的小屋子。哪怕只是当时桌角的一盏台灯,如今想起来,也带着一丝永难磨灭的暖意。
邢歌率先回神,不小心看到了谢小满脸上泛起的充满遥思的表情,不知怎么,心里一根弦被狠狠的撩拨了一下,仿佛一记窝心拳,正中心口。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邢歌这样想着,一股男子本性的保护欲,几乎被激发起来。
“啊!抱歉!有些出神了。”旁边的油灯爆了个油花儿,将谢小满的思绪拉扯回来。她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笑道,“邢歌,我会尽量帮你。”
“啊?什么?”邢歌愣了愣。
“你想回家的这个愿望,我会尽量帮你实现。”谢小满的双眼带着光芒,“虽然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到底需要多久,可我谢小满,会尽力的。”
邢歌一时呆呆的愣在那里,完全无所适从。
谢小满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轻松的笑起来:“你不用觉得如何如何,我只是想要结束这场铺天盖地的战争而已,至于你想要回家的梦想……如果战争结束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不是么?”
邢歌下意识的点头,脸上也下意识的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也很没有自知之明。”谢小满站了起来,“我这个人吧,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谋略心计之类的东西。所以啊,之前的想法总是很简单的。在这种乱世偏安一隅,活得简单潇洒一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修仙就修仙,想抄些诗词换钱便换钱,想嫁谁就嫁谁,如此而已。
“我这个人,原本就是个疲懒的家伙,没有什么大的胸襟与气魄,更没有定江山的能力与勇气。逍遥过一生是我的夙愿,可实际上证明,这种夙愿总是很难实现。我不去找麻烦,但是麻烦往往会来找我。”
不论是身世带来的、郭璞带来的、还是自己带来的,都是自己不能回避、无法回避的东西。她原本还保留着一颗逃离的心情,可是事到如今,卧榻之侧有着夏花的虎视眈眈,身旁有着千疮百孔的百姓与江山。即便疲懒如谢小满,又怎么可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道德层面上,我不是一个好人,可很多时候,我知道,我见不得什么,不喜欢看到什么。”
谢小满笑了一下,显得有些苍白。
“在江左的时候,其实乱世距离我是很遥远的,什么战争啊,血流漂杵啊,饿殍遍野啊,还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局限于字面与想象当中的,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东西。”
“但这几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经历了一些东西,脑子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我知道自己是个即无知又无能的人,可是但毕竟有些寻常人不曾拥有的力量。就连邰先生都能炼制丹药,治病救人的,我谢小满,总该做点什么。”
“让战乱就此止息,这或许听起来是个太过猖狂,太过不可能的笑话。可总要有人试一试的,对不对?”
谢小满笑着看向邢歌,看着后者那张茫然中带着震惊的脸,便忍不住笑的更加开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