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手下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周梓夜?”
喻子城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问:“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她喜欢你吧?”
顾泽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喻子城倒吸一口气:“这件事如此明显,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
顾泽眉头皱得更深,声音沉沉:“我并不觉得我有仔细观察她的必要,更没有一定要直到她想法的必要,我们的关系很普通,只是她打电话我不会挂的情谊。”
“周梓夜也算是个好姑娘——当然,我不是说沈初初不是,”喻子城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道:“只是恐怕除了你,我们几个都看得出,梓夜她其实是追着你的步伐走的,你看,就算她家里人逼着她去留学,她也不顾反对选了编剧专业,只是为了离你更近些……而且我一直觉得她性格不错,聪明也大方,不矫情、重情义,如果你们相处的多一点,你肯定会对她有好感,我以为你们早晚得在一起。”
顾泽脸色有些冷凝:“这些话不要在初初面前说,我跟周梓夜只是普通朋友,并且即便我知道了她喜欢我,也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从没深切体会到她的聪明大方,也从没觉得因为跟她相处的多就会跟她在一起,实际上,我也并没有想要跟她多相处的念头,因为我在遇到初初之后,再没有想过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喻子城一呆:“沈初初这么好?”
顾泽淡定道:“就是这么好。”
多年好友,喻子城自然感觉到顾泽有些生气,于是尴尬地补救:“其实我不是帮周梓夜做说客,只是随便说说,我也觉得沈初初挺好的,长的好看,也有演技,性格么……看起来挺温和,逢人便笑,就算刚才服务生把水杯打翻,差点淋到她,她也挺好脾气的,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软妹子型的女生。”
顾泽想起初初,冷硬的表情便有些融化,他说:“你要是觉得她是个软妹,你就想错了。”
喻子城:“嗯?”
顾泽正要开口,初初回来了,她回到座位上,说:“这地方看着小,其实好大,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院子里也没有服务生,最后竟然绕到了大门口。作为老板的朋友,我觉得你们应该诚心建议他给院子里贴几个路标——话说,你们在说什么?”
顾泽把汤放到她面前,笑容温和:“说你在爱丁堡修水管、换灯泡、因为邻居家的狗叼走了susan家狗的磨牙棒便追了它三个街区的事迹。”
初初:“……我觉得第一次见面,这些展现我内涵的事情可以不用说。”
顾泽道:“没事,他要是嫌弃你,你揍他便是。”
喻子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聊天,一顿午饭吃到了半下午,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钟。
初初因为吃多了,拖着顾泽在巷子里散步,来回绕了不少路,才绕到了他们停车的地方。因为是老城区,周围大部分建筑都是低矮的四合院,路上也均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三两两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则在聊天。
上车前,初初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在下一秒愣住。
顾泽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上,系好了安全带,一抬头,便看到初初扶着车门,正看着远处发呆。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问:“初初?”
“我有点事。”她神色复杂,一把关上车门,从车前绕过,朝她方才看的方向跑去。
顾泽立刻下车,关门,将车子锁好,追着初初到了一个小院子的门口,却见她正站在道路上,咬着嘴唇,定定看着院子里的人。
那是一个有些混乱的院子,不算大,一眼可以看到底,不少人坐在院子中,像是住户。这样的情况顾泽听说过,是合租的四合院,每家一个屋子,中间则是公共区域。
初初看着的人是一个年轻女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甚至更小,穿着简单的深蓝色长袖体恤和牛仔裤,套着一个牛仔外套,头发高高扎起,看起来青春阳光。
那是她许久不见的陈安静。
瘦了点,也黑了些。
一个老奶奶提着小板凳,像是散完了步,又或者结束了与老友的相聚,才回到这里,刚要进门,便看到了初初与顾泽,她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找人?怎么不进去?”
因为缺了牙齿,她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但语气却是很善意的,初初定了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一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指着陈安静问她:“奶奶,你认识里面那个女生吗?”
“认识啊,小陈嘛,”老奶奶道:“我年纪大了点,脑子却是清楚的,她才搬来没多久嘛,还帮我打过热水,是个好孩子啊。据说是从西边来的?从那个什么齐藏?那得多远呐,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好好在家呆着,全往帝都跑,以为帝都大啊,实际上,帝都小,都是小地方,都是小人物,过的小日子啊,哪里容得下他们的大梦。”
初初没说话。
老奶奶又说:“不过小陈是个好孩子,她来帝都做福利的嘛。每个礼拜都要去福利院,今天等下又要去啦,你看,她正收拾旧衣服呐。”
初初仰起头,逼回眼里的泪水,跟她道谢:“谢谢奶奶啊,我们先走了。”
“诶呀,你们不进去啊?”
顾泽环过初初,手臂上很有力量,像是要把这样的力量传递给她,他说:“不进去了,我们是在找人,不过不是您说的小陈。”
老奶奶恍然:“啊,不是小陈啊,那走啦走啦,快去找,这里大,人也多,找人难哦。”
初初点头,又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陈安静正把几件旧衣服折叠打包。她其实不是个爱整理的人,以前在宿舍里就经常把衣服乱扔,总是初初帮她收拾,如今看起来,叠衣服的姿势到很熟练。
时间像是悄无声息、没过多久,但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许多,它把陌生人变成了朋友,把男神变成了男朋友,又把朋友变成了陌生人。
许久不见,初初甚至不知道当初那个号称自己不爱出门旅游的陈安静会跑去齐藏,也想不到一贯咋咋呼呼的她,能在这样一个四合院里安静地叠着旧衣服,神色温柔从容。
她转头轻声道:“顾泽,我们去福利院。”
*
与学校的多年如初不同,福利院的变化倒是很大。
实际上,在初初车祸之前,因为与院长闹了不愉快,憋着一口气,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到这里,如今又隔半年,里面的楼房设施还一样,熟悉的人却都没见到了。
初初叹道:“我是个弃婴,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来了,父母是谁,什么模样,没人知道。院长跟我说,可能是家里太穷,实在养不起我,只好把我丢掉,我很可能还有个哥哥——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个安慰人的说法,她是想告诉我,我父母也不想扔了我,他们只是没办法。”初初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但如果不是真的想扔掉,怎么能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我呢,只要在附近派出所打听一下,肯定能知道我被送到这里了。但院长这样安慰我,我也实在不忍心把我脑补的各种虐心情节告诉她。”
他们走到活动区,因为小朋友们都在上课,这里并没有人,初初坐在秋千上,晃了晃:“其实她大可不必安慰我,长这么大,她早就是我母亲了,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可以当作是晚婚晚育嘛。”
顾泽从旁边帮她推秋千,温声道:“你说的对。”
初初接着说:“但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很生气。她一直想让我做个医生,我偷偷修改了志愿,跑去参加了艺考,虽然专业课成绩平平,但文化课分数高,竟然被录取了。录取通知书来的时候,她气得没让我吃饭。后来,我每次回来都要跟她解释:其实这个行业没她想像得那样糟糕,其实表演还是蛮有意思的,其实我也有了很好的朋友——她有时候会替我开心,更多的时候是担心,因为她怕我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怕我去剧组被欺负,怕我被导演潜规则——我说,我长得又不是天仙,不至于被潜规则吧?她说,有的导演就是重口味。
“最后一次,我跟陈安静——就是我那个朋友,下午你也见到的,拜托了她一个远房的亲戚,想要去剧组打打杂,或者跑个龙套,不慎在讲电话的时候被院长听到了,她又生气,我当时觉得很委屈,因为我很努力,而这样的努力从来只会获得她的否定,于是忍不住就跟她吵了一架,跟她说,我会捧着影后的奖杯回来见她。”
初初自嘲地一笑:“那真是夸下海口,夸完我就后悔了,却没能低头回来。你看,即便是现在,我条件如此之好,都摸不到影后的裙边,当时怎么就那么脑抽呢,我应该说,等我跑完这个龙套,我就回来看你!”
顾泽问:“你当时参演了什么电视剧?”
初初沉默了片刻,道:“什么也没拍,因为刚到舟州,就出了车祸,醒来之后,就看到了john。”
秋日天高气爽,风中带着些许水汽,仿佛是下雨的预兆。初初坐在颜色鲜艳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周围空无一人,她唇边还带着笑意,眼里却有一片水雾。
她一开始因为害怕被发现而逃避,被发现之后又不知道如何面对过去的亲人,于是便像是站在崖边,进退不得,即便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也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我是不是特别怂?”她叹道。
顾泽摸了摸她的头发,开口:“如果你无法告诉她们你是谁,或许你可以重新认识她们。”<!--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