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到从石碾子上下来的钱明,龚虎就不禁“咦?”了一声,继而笑眯眯地带着些轻佻的语气故意咬文嚼字道:“这不是金州县第一高中的钱老师嘛,不知道钱老师今日大驾光临鄙人的寒舍门前,有何贵干呀?”
钱明尴尬道:“龚大师,你好。”却也没有说所为何来。
龚虎会意地笑着点点头,正待要对搀扶着他的那位大老板说几句委婉客气的告辞话,然后把人赶走时,就听着从屋里面忽然传出了雷鸣般的怒吼声:
“死药罐子要疯啊,这都几点了才回来,老娘今儿非得扒了你的皮!”
说话间,一位身高将近一米七五,长得五大三粗相貌彪悍,大手大脚,穿着无袖花衫,粗布长裤和布鞋,看样子四十多岁年龄的村妇从屋内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活脱脱就是一位乡下悍妇的模样。
本就又矮又瘦的龚虎霎那间吓得好似又矮了一截,佝偻着像只耗子般迅速躲到那位老板壮硕的身躯后面,探着头脸色苍白地急道:“别打,有贵客,给我点儿面子!”
钱明愕然,往旁边闪了闪。
那位老板尴尬不已,又似乎颇为害怕般,肥硕的肉脸哆嗦了几下,连忙挥着双手道:“大嫂,大嫂别生气,消消气……这事儿赖我,都怪我非得强留大师吃饭,真不知道家里有急事啊,对不住对不住。”
站在车旁的那位司机绷着脸低头忍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
龚虎的老婆站在门口,毫不理会大老板的解释劝阻,也不在意有旁人在场,她怒气冲冲地用擀面杖指向躲在大老板身后的龚虎,怒道:“给我回屋去!”
“你先答应不打我!”龚虎缩着脖子小声道。
“给我回屋去再说!”
“我不回去!”
“我再说一遍,回屋去!”
“不!”
“还反了你了!回不回去?”
“你先答应不打我,我就回去!”龚虎咬牙切齿地哆嗦着说道:“如果不答应,我,我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这两口子……
简直就是一对儿活宝啊!
司机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赶紧掩着嘴打开车门钻进驾驶位置去了。那位老板也有些忍俊不禁,哭笑不得地说道:“龚大师,那个,我先回去了啊……您放心,您吩咐过的事情我回去就给您办妥当了,回见。”
说罢,老板转身钻回了车里面。
黑色的奔驰轿车立刻碾压着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路面,溅起一片肮脏混浊的泥水花,快速离去。
钱明忍着笑转过身去不看,省得龚虎太过尴尬。
龚虎像只小耗子般耷拉着脑袋浑身哆嗦着站在那里,翻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瞅向老婆,小声道:“你莫急,晓蕊和晓磊的钱,一会儿就给他们打过去了,每个人五万……姓卢的敢少一分钱,我就去掘了他的煤矿和祖坟。”
“啥?”已然挥起了擀面杖的悍妇吃惊道:“你说多少钱?”
“每个人五万!”
“你敢在老娘面前说瞎话!”
“天地良心啊!”龚虎单手高举烟杆。
悍妇这才有些犹犹豫豫地嘟哝道:“姓卢的还真是有钱烧得慌……”她放下擀面杖,冷冷地说道:“行了,今儿就饶了你这次!”说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张脸立刻就变得客气起来,扭头笑眯眯地看向钱明,说道:“哎呀,可让这位大兄弟久等了,这不,老药罐子回来了,你有啥事儿进屋去和他说吧。”
“啊对,进屋吧。”龚虎一脸淡然平静,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生似的。
“还是在这里说吧。”钱明讪笑道。
“那行,你们唠着。”悍妇似乎很贤惠,明白妇道人家不搀和男人们之间的话题,转身拎着擀面杖回去了。
龚虎大模大样地走到石碾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儿,解开烟袋往烟锅里添了些烟叶,点着吧哒吧哒抽了两口,端着烟杆好整以暇地喷吐着烟雾道:“说吧,啥事儿?”
“龚大师……”钱明犹豫了下,道:“请问,王启民大师,来找您了吗?”
“王启民?”龚虎愣了下,道:“他回来了?”
钱明心里一空,苦笑道:“是的,看来他没有找过您,唉……”摇摇头,钱明神情沮丧地转身就走,一边道:“打扰了。”
“等等。”龚虎叫住他,皱眉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钱明想了想,扭头道:“今天是第四天。”
龚虎不禁心生诧异——以他对王启民的了解,既然离家几年从外面回来了,无论在外面找没找到徒弟,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走的。那么,能让他迅速离开的原因,十有八九应该是遭遇到了什么凶险的事件,迫不得已才离开的。
想到几年前程瞎子说过的那句“当代英杰频出,江湖初现,不出十年就是风起云涌。”龚虎立刻少有地正色说道:“钱明,你先回去,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您能找到他?”钱明略有些激动地问道。
“不一定。”龚虎摇摇头,道:“不过应该比你找他,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