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那年轻官员,便有一个小太监走上来,低声劝道,“五公公,这几日正是倒春寒呢,河边儿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五郎闻言扭过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只是一眼,便叫那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怨自己为何耐不住这河边的风寒偏要多嘴,别瞧着五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圣人面前是一个样子,旁人面前,却是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前一刻笑吟吟的,后一刻便能翻脸,在宫中,除了他那位干爹还算亲近,旁人谁还能入了他的眼?只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五郎这才收回了视线,望着这滔滔的黄河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那黄河水冲着那小太监道,“你可知这黄河每隔些日子便会改道?一碗水到有半碗是沙,浑浊不堪,积年的沙子沉淀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高出这河床一截,治理者唯有不断的加高河床,方能约束一二,却也拦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道一次,实在是个祸患!”
那小太监刚被五郎睃了一眼,正战战兢兢,却是听见五郎的声音略显轻快,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倒也不纳罕,只是小心翼翼的道,“这黄河着实养活了不少人呢!否则日夜担忧这水患便够了,哪儿会有人觉得土地肥沃,倒是愿意在这儿置田,可见这黄河虽是祸患,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咱们家的田地就没有如此肥沃,不会有如此丰厚的收成。”
五郎闻言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道,“那倒是,天下间的好处哪儿能都占了去?得了好处,想要不付出代价,那才是苍天无眼了!”
小太监不解的看了五郎一眼,见五郎面上还算平静,忍不住道,“也不能这么说,江南之地田地肥沃,听说那边儿即便是不用耕种,只将种子撒在地里,也比咱们这儿的出产要高呢!”
五郎闻言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太监一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千疮百孔,他是站在河堤上的,若非如此,也瞧不见远方深深浅浅的沟渠,这地上斑斑点点的,多的让人瞧了便忍不住的背脊发麻。
大旱之后会有什么,那些读书人竟然是不知么?旁人不知,他这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小子却是懂的!
扭过头望向东京城的方向,五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满身的罪孽,这黄河水到底能不能洗清?”
“您说什么?”五郎的声音压的极低,那小太监没能听清。
五郎闻言身形一震,这才陡然想起身边还有人,眼光再一次的从河堤上扫过,想到不知下落的韩过,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道,“也不知春汛何日道来?”
“也就是这个月了吧?”小太监也不是完全不知农事,他在深宫之中也有学过的,“总要等上游回了暖,山上的冰雪尽数化开,不过这河道宽广,修的如此坚固,便是夏日里发大水,想来也是无忧的!”
“坚固?”五郎的嘴角忍不住撇了撇,眼光在河堤上再次扫过,扭过头往了上游一眼,眼神复杂,想到这些日子与六娘的通信,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六娘想通过信告诉他什么?
韩家离了韩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真是如此么?一开始就是他欠了韩家的,怪不得韩过,后来又袖手旁观,赵太监虽应了他保住韩过的性命,两方的仇却是越结越深了,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今韩家虽有六娘之故,没有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却是不知他的心日夜都受着煎熬。
所有跟在皇帝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太后皇帝如此行事不妥,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闭目咽着苦水,赵太监颇有些疯狂的味道,只死死的抓着权柄,四下里都安置了他的人,便是淡定如严太监,在百思不得退路之后,也露出了狠绝的一面。
原以为打压了韩过一次,他能学个乖,别在这风口浪尖中跳出来,谁知道他又做下了这么一桩事呢?好好的在任上呆足三年,他在宫中一日,总不会叫他吃亏!
如今,也唯有希望韩过能一直躲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