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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飘满天,苏离忽而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
从来没有哪个人,肯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如此之多,不求回报,只为了叫她开心。
明明是幸福,却止不住的心酸。
“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周彻勾起嘴角微微的笑,似是自嘲,“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苏离的心头,漾开了一层层波澜,怔怔的望了他许久,半晌才低声道:“真傻……”声音极轻极轻,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能这么傻一次,我很欢喜。”迎着清风,他垂下的长发在风中四散开来,俊美的容颜,此刻更是美得叫人心惊。苏离发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彻,但也不得不承认,心头有一根弦,被砰然撩动。有一种惊惶无措又欢喜的情绪很快席卷心头,将她整个人团团围住。
这时间,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被人爱护,被人视作珍宝。这世间的风风雨雨,尔虞我诈,心术算计,苏离无一不经历过,然而此刻,终于让她觉得,自己或许有机会,可以找到一处避风之处,安安稳稳的度过以后的岁月。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
不远处的茅屋上挂着白幡和灯笼,而近处的杂草中,野花开的正烂漫,这景象,在这夏日的清晨,叫人恍若隔世。周彻抿着嘴,下巴微扬,若有所思,一直等到苏离的双腿站得有些麻木,才出声:“既然来了这一遭,也不能白来。我们去游玩几日再回。”
“这样,不会有什么岔子吧?”苏离有些犹豫,毕竟二人的身份实在特殊。难保不住就会出什么乱子。“放心,有我。”周彻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你不是很喜欢在宫外的时光?”“我——”苏离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宽阔的衣袖垂了下来。掩去二人相握的手。
苏离呆呆看了一阵,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抽出自己的手,周彻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只是,她不想抽出。明知这样不妥,但仍旧,舍不得那一点温暖。苏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不会有现在的患得患失和小女儿家的窃喜。
但是,人这一生,或早或晚,总要疯狂那么一次。否则,这一世纵然顺风顺水,又有什么意思?
南山脚下是书院,走上约摸十里路,就是集市。这还是苏离四年来第一次逛集市,难免有些欢欣。虽然极力掩饰,但一路上勾起的嘴角。却掩饰不住她的心思。一行人慢慢走着,看着街边的各种新鲜物事,个个都觉新奇。
只见一白发老者,蹲在街边。摊开的藏蓝色布匹上,放着几个匣子,里面放着几块陈木。苏离也不过是抱着走马观花的心态,见到这光景,也就不自觉的凑了上去。她不过是那么漫不经心的看一看,哪知身后一直默默无言的周彻却开了口:“这可是紫檀木?”
那老者似终于找到实货的知音一般,混沌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彩,“是,上好的紫檀。”“多少银子?我全要了。”周彻已开始从袖间掏银票,看样子当真是心诚。苏离目瞪口呆,世人皆知紫檀木难得,但周彻到底是王爷,这宫中的贡品,他挑上几件也是价值连城,何以对这紫檀如此钟情?
“紫檀的香味,连绵不绝,燃上一小块,满室清香。”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周彻柔声解释:“能凝神静气……”苏离对这些半知半解,也不好多说什么,以免露了马脚。那老者眯着眼,看看苏离,又看看周彻,目光流转,露出别样的兴味来,“一千两。”
周彻也不还价,爽快的数出了一千两银票。倒是苏离,看得肉疼肉疼,普通人家二十两银子便可过上一年,这一千两的巨款……
周彻将那块紫檀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匣子,然后放在了苏离手心,“好好拿着,你要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苏离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将那一句紫檀若是灭了又当如何问出口。毕竟是花了一千两银子才得来的这珍稀物事,想必也是不大好拿出来使用的。不过苏楼这句话,倒是甚合她的心意,或许子夜梦回,绣着这紫檀香,便真能想起这日,二人度过的静好韶光吧。
在路上流连了几日,再如何不舍,终究是要回到那宫中去。二人在马车上极少讲话,但氛围,分明有了些许改变。苏离或睡着,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彻说着闲话,内心深处,真真是情愿这条路,再漫长一些。
宫中岁月,寂静无声的过去,再回首时,已是一年的春天。
如画的春天里,杨柳揉碎了一池碧水。春光满园,苏楼额头,已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素来是喜好洁净的人,阳光渐渐耀眼起来,便收了长剑,沐浴更衣。稍晚时分,着一袭宽松的竹青色袍子,闲散的出了府。
沿着寂静的小巷一路走去,灰白色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在这曲折蜿蜒的巷子里,只有一线蓝天可见。一路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寻找这么一处地方,沉淀自己的心绪。人前人后,这面具已戴的太久,早已摘不下来。
只是没想到,却见对面那人分花拂柳而来,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不曾看见这人,却不时会有各种密报传入他耳中。一年后,又看见他了,依旧是分花拂柳间抬眼望见的弱冠少年,他好像从年少时就站在那里,未曾离别。
细细一看,只见周御独自一人,鸦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整个人,说不出的落寞。苏楼下意识的便避在巷子一脚,贴住墙面,只待这位不可一世的景王爷过去。然而正如他所料,这位大人物似乎没有让他安生的意思。反而不知从腰间晃晃荡荡的取下一个葫芦来,“要不要来一口?”
苏楼不言。
再也找不到相对而饮的理由,他们早已是陌路人了。
周御显然早料到如此。不冷不热的笑了几声,拔下塞子,仰头便饮下了几大口。清冽的美酒顺着他光洁的脖子淌下,浸湿了胸前大片的衣裳。苏楼面无表情。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御竟又笑嘻嘻的跑到了他身前,“大将军,可是赶着回去见没人,这般急躁?”
苏楼实在不觉得自己和这人还有何话可说,从割袍断义的那一刻起,这一年多来。二人明争暗斗,来回过了不少招。或明里或暗里,都是不可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的敌人了,哪怕是大面上,连虚以委蛇,都做不到。
春风拂过,他身后的长发微微扬起,整个人在阳光下,忽而看不清脸色,静默无言。立了一小会。便默默迈出了一步,意欲离去。却被周御拦住:“陪我,饮杯酒吧。”苏楼静静的看着他,眸孔里再也看不见一点温情。毫无温度和感情的一双眼睛,他的薄唇抿的紧紧的,却见对面那人,笑容似哭泣,“我争了这么多,到头来,又有什么用……”仿佛是呓语。
苏楼目光更冷。
他想到了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死去的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有那位不曾进门便屈辱而死的陈佩琳,以及那些不知名的死士。周御这句话,只叫他想起那些死去的古人,心头更是冷成一片,用力挣脱他的手,衣袖飘扬间,却见周御忽然将他抱住,掉转了个身。
一如既往的温暖。
苏楼有片刻的恍惚,然而立刻就用力挣脱,双眸微眯,“景王爷,请自重。”周御没个正形,依然笑嘻嘻的,那没嘴的葫芦仍挂在腰间晃荡,只是他的主人,脸色有些苍白,“陪我喝酒……”
苏楼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什么,扣在他肩头的手慢慢触及到一片温热,手止不住的发抖,一股黏糊糊的湿意。将头探到眼前,低头一瞧,才发现一片猩红,刹那间双目刺痛,心头猛地一颤,“周御!”
四目环顾,私下里渺无人烟,仿佛一切,都是一场错觉。只是手心的那抹鲜红,让他身子僵住,几乎用尽此生的力气,“周御……你……”面前的周御还翘着嘴角,连上挑的眼角都还那般轻浮,“苏楼,若是我不在了,你是否,会想念我?”
会不会,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