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煦文帝的话语虽是责备,李殊慈却明显感觉到其中并没有怒气。可她却更加疑惑了,难道当初他主动赐给她一个心愿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了?
她想到祖父,想到父亲,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骤然闪亮,又瞬间弱了下去,到底是什么呢。她道:“这两场婚事着实都过于突然,臣女并未准备好嫁人,想在家中多侍奉父母几年,看着他们和美安康,臣女才能安心。”
煦文帝眉毛轻挑,细细琢磨着她话中含义:“即便如此,两者间也并不冲突。”
“或许儒王本身并不是臣女的良人,臣女并无其它原由,只是不愿嫁,请君上成全。”
整个御书房一片安静,煦文帝深邃狭长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少女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松口道:“你起来吧,你说的这件事情,朕会认真考虑的。”
“是……”
出了御书房,李殊慈的后背冰凉一片,急忙披了大氅。她的目光看向全恒,愈觉得这宫中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是敌是友根本无从分辨:“多谢全公公。”
全恒却没再说别的,只是将躬着的腰又低了低,“郡主慢走。”
儒王府,金晟紧绷着脸,康公公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神色。“王爷,永宁郡主兴许仅仅只是去送了粥品而已,并不一定……”
“不一定?”儒王的脸色愈黑沉,“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不然?您找李相说说?毕竟永宁郡主是他的女儿。总不能当真父女异心……”
“李唯清……”儒王从来没有过这种心里冒火的感觉,无论大事小情,他何曾露过声色。可这个丫头总是让无处着力。他是利用她了,可他的真心不也给她了么?他对她哪一点不好?她非要跟他对着干,就因为他拉了李唯清下水?还是因为她从头至尾就没有对他上过心?“如果她是李唯清能够说服的,那么她又怎么会与我对立。”
然而他永远不会理解‘家’对于李殊慈的意义,泣血重生而来,将家人放在第一位的李殊慈的内心,对企图破坏她的家的人,有多么痛恨。
“想办法将宫里老九和十五公主克主的传言告诉怡妃……”康公公附耳过来,听儒王一字一句的吩咐着,黄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王爷,这……”
他从来不曾百分之百的信任谁,包括李唯清,朱大官,他只相信他自己。连亲生父亲都能出卖他,甚至他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是煦文帝准备好了要被出卖的人。他还敢相信谁吗?他不知如何面对此中不公才是正确的,但,毫无疑问,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被人得到。“去吧,照我的吩咐去做……”
大安宫中,浅薄的夕阳穿过云层,云蒸霞蔚之中,重重殿阁也被削落了几分冬意。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好天气,也无法驱散冷宫之中的冰寒,檐上垂着被冰凌冻住的石莲,还有窗棂上剥落的朱漆,无一不显示这里的萧索枯寂。沈嘉怡缩着肩膀站在内殿门前,望着方寸大的院落呵出一口白气,采蘋拿着破烂的扫帚费力的清扫着院子里的积雪,露出的青砖上,是常年积攒的青苔干枯后留下的斑驳。
大门吱呀一声,送饭的内侍似乎并不愿踏进这许久无人精心打理的院落,生怕沾了晦气,在门外将食盒砰的一声搁在地上,“快点吃,吃完我还得来取食盒呢!”
采蘋气的一把将扫帚仍在地上,上前也不说话,就蹲在地上,将食盒打开,将朱红的漆盖砸的砰砰乱响,那内侍刚关了门,又一脚踹开。这回也不嫌院子晦气了,大步迈进来,将食盒里一脚踢翻,剩菜剩饭洒了一地,内侍一巴掌摔在采蘋脸上,尖声细气的说道:“你这是在摔谁!还当你们主子是娘娘呢!告诉你,这辈子也被指望这出这个门!”
“你!你别欺人太甚!”采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歹我们主子是九皇子和十五公主的生母!早晚有机会扒了你的皮!”
内侍嘲讽的看着里边站着的沈嘉怡,鄙夷的说道:“不过是一对儿丧门星,你们还想指望呢?宫里的传言还没传到这?说的也是,进了这冷宫,谁还能想起你们来?本大爷就善心,告诉你们。自从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出生,这宫里的事儿就没断过!克了生母不说,还克养母,湘妃死了,惠妃也没了,华妃也成了半疯,啧啧……”
“你说什么?惠妃死了?”沈嘉怡凤眼一眯,那小内侍平白哆嗦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人当真无情,第一反应不是问儿女,而是问惠妃。他直起腰板:“说不得也是你生的那对儿孽根祸胎克的那!你们就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想靠皇子出什么幺蛾子,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