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莹白,树梢后是深深浅浅卷动的云层。日前,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小雪砸的纷乱的桂树,已经没剩几朵桂花了,只余下一树的繁茂叶子。如今那只盛了薄薄一层花瓣的小篮子被雪心捡了回来。而赫连韬,还在愣怔当中。
“今年的雪来的这样早,明明还是深秋呢。”木云抱怨着,扒着篮子看了一眼,“原本还剩下半篮子桂花,现在好了,洒了个干净,连一顿也吃不成了……”
赫连韬听见这一句,终于从缓过神来,李殊慈正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他连忙轻咳了一声:“你若是想要桂花,满上京的桂花,我叫人帮你搜罗搜罗,肯定还有好的。额……我是说,那个,你最近与小瑜见面了没有?她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李殊慈一听他说小瑜,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突然笑道:“你可真是不容易,我现在倒是能体会我大哥的心情了。我最近并未与小瑜见面,不过我听说,小瑜最近常常与宝婵去半边楼找柳先生。”
“柳如刀?”赫连韬一下在坐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衡山说的那个很好看的公子是柳如刀?那明明就是一个外表挂着书生的头面,内心险恶堪比李小五的神棍!诶,不对,不能拿李小五比较……“他们……他们……”
“他们没什么。”李殊慈总不能说小瑜一见柳如刀就要流口水,怎么回事她也难说。“不过我觉得柳先生同小瑜性子很合得来。不如……”柳如刀文质彬彬,一副书生形貌,却又不失男子气魄。
“不行!”赫连韬咧嘴。“小瑜性子单纯,柳如刀心眼也忒多了些。绝对不行,老头子也不会答应的!”赫连韬下意识的反对,柳如刀出身上阳宫,可是他们赫连家与朝堂如此密切,还能再与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势力联姻吗?如果折腾到最后不行,小瑜怎么办?
小巧光洁的杯盏在手指尖转了两圈,李殊慈就猜到了赫连韬在担心何事,当下也有些哑然,果然男人的大局观总是第一位的,而她最初,只看到了他们两人的感情,她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若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便趁着这株芽还没有长大开花……”
李殊慈这一世,对待感情是异常理智的,就像她对儒王,如果不是儒王对她开口,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去想什么结果,哪怕心中已经似有波澜,然而这波澜在微微悸动之后,也会如涟漪荡开,悄声化为无形。即便现在两人曾经共同经历生死,曾经在无助无望之时相互支撑,她也不会让自己再一次泥足深陷,进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赫连韬听了这样的话,反而冷静下来,面上平添了许多忧愁。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是一样,对自己的人生都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金曜是,他是,老头子是,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同样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早早便从身边逝去……她的妹妹就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吗?想到小瑜如今的改变,和将要做出的改变,那是对心里那个人最沉默最毫无保留的付出不是吗?“如果可以,我也想让小瑜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
李殊慈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赫连韬,从初见的离谱,到熟识之后的通达豁然,再到为她月下舞剑时的冷肃决绝,无一不是极想的开,拿得起放得下的。她第一此看到赫连韬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心下不禁惨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她招了招手,让青鸽她们都退下去,然后以端详的目光看着赫连韬。
赫连韬抬头凝视着她,她的眼睛此时微波粼粼,里面似乎有他想不通的一切答案,脑中闪过与李殊慈相识的前前后后,他只觉得内心涌起一阵波动,让他觉得从头到脚的血脉都在瞬间凝结又散开,再也无法恢复平静。他知道的太晚,太过迟钝。她,现在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奋力碾开喉头的苦涩,他说:“阿曜明日便离京,奔赴北地了。当初我在劝他的时候,实际上自己却并没有下定决心。谁也不会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阿曜,这是他们在小时候才会宣之于口的称谓。
“或许万劫不复,或许浴血重生……”这是她的前世,李殊慈安然的靠在椅背上,说:“可是,无论是什么结果,在过程中,我们都要尽力一试。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无法躲避。”既然无法躲避,只能迎难而上。
“朝堂风雨,如洪流猛兽。”赫连韬忍住心中躁痛,说:“小五,等沈家覆灭,你便及时抽身吧。”
李殊慈慢慢摇头:“我已经被卷入了,哪有那么容易抽身呢?李家躲不过,我也躲不过。”何况,她现在已经与儒王捆绑在一处。宫中礼节繁复,六礼一项也漏不得。折腾了半年,终于到了‘请期’,也就是俗话说的‘点喜日子’,吉日定在明年三月初春时。“我想,如果是六皇子,我也是乐见其成的。”六皇子明理通透,心怀宽仁,于朝于民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难道不希望……”
李殊慈又摇头:“儒王爷没有那样想,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