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崇南地势最高处的大安宫。傍晚的暖阳直直照射其上,可宫内却似乎比宫外更加寒冷。李殊慈不觉想到:这宫里,是天下阴谋最繁盛的地方,是人心最凉薄的地方。宣武门外车马止步,接下来到太极殿的路,需要众人徒步走过去。李殊慈跟着姚氏下了马车,感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而来,李殊慈站直身子,大大方方的朝李姝乔回望过去,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
太极殿端正宏伟,宽阔异常。凡是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进宫饮宴,这一趟,老夫人年岁已高,李唯清请了恩典。所以随行女眷只有姚氏和李殊慈。但身为祥瑞使者的家眷,周氏虽然抱病,李姝乔李姝雯姐妹还是被允许进宫参加饮宴的。
祥瑞是李唯承顺天意接到的,护送祥瑞进宫自然也要他来完成。李煜和李唯清带着众人被引入大殿之内,李唯承则单独被一位公公引到他处,为祥瑞出场做准备。
除了上空着的两把雕龙画凤的明黄椅子,殿上足足设了百余个席位。李殊慈微抬双眸在大殿中扫视一眼便垂下。大殿中的席位之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帝后和诸位皇子公主没有到。按照席位的尊卑顺序,李家和曹家身为左右丞相,百官之,分列两侧,因此距离上十分的近。
李殊慈一眼望见对面坐于席间的赫连兄妹,二人的脸上几乎是用同样兴奋的神情望着她。若不是此时身在太极殿,李殊慈真想扶额以示无奈,这样的表情神色,生怕比别人看不出你有阴谋诡计吗?李殊慈只好朝这对兄妹点点头,赫连韬和赫连瑜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李殊慈在母亲身侧刚刚坐稳,便感觉右侧的席上有人落座,李殊慈抬头一看,正撞入一双清冷的双眸之中。
儒王薄唇轻抿,深不见底的眼下,凝着一颗墨色的泪痣。李殊慈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咚咚狂跳的了两下,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应该点点头,还是应该报以微笑的时候,儒王金晟已经转过身去,好似只是随意一撇,根本没注意看到了谁。
席上众人并没有等多久,朱大官的声音响起,“帝后到!”
煦文帝携着王皇后从殿外稳步踏入,玄黑金纹的龙袍凤服将二人包裹在威严慑人的气势当中。李殊慈的目力极好,王皇后的面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脂粉,头顶带着闪亮夺目的凤冠,却仍然掩不住久卧病榻的憔悴,眼白黄,面颊松垂。王皇后身侧,跟着已然封妃的沈嘉怡,她落后半步,轻扶着王皇后的手臂,面色红润,锦绣华衣,如牡丹芍药般旖旎娇艳,和王皇后的气色形成及其显眼的反差。
帝后落座,煦文帝眸光在居高临下的扫视一番,这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年夜盛宴,不必拘礼,平身吧!”
崇南舞乐风气兴盛,宴席才一开始,那份纷繁热闹的阵势便已让人招架不住,舞姬乐师叮铃作乐起舞,煦文帝起先提了一杯酒之后,席间交杯换盏,笑谈着近日上京生的大事小情,自然,谈论最多的,还是马上要入眼的祥瑞到底是何等模样。
左边席位户部侍郎钱中信,举着酒杯同李煜说话,微微弯着腰,态度极是谦和。因有乐声杂谈纷乱,钱中信的声音略微抬高,李殊慈在他们身后听得清清楚楚,钱中信道:“沈尚书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家里出了不肖子孙,关键时候,还得老的出头替儿孙顶缸!为了将功补过,接下了那块烫手的山芋,还向君上保证,在开春之前,查出上年的那笔亏空……君上说了,若是查不出,便由沈家补了……”
李殊慈目光闪烁,心中猜测:“户部就相当于朝廷的钱袋子,掌管户籍财经一应事物。而吏部、户部、礼部曾受左相曹诚的管辖,其中遍布曹诚门生,钱中信在此处与祖父提起这些事,言外之意又是什么呢?难道沈家此次接下这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错,还另有目的?”
李殊慈朝对面沈豪望过去,正巧见沈豪狠狠的瞪了一眼干瘦嶙峋如湖石一般的严御史。严御史的一张铁嘴虽然得罪了九成九的人,但有煦文帝撑腰,他的硬骨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啃得动的!李殊慈嘴角不由挑起一丝笑意。眼光一错,却看见沈渊眼中带着几分经意的目光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凝固来不及收回,沈渊朝她微微点头致意,李殊慈垂下头,胸口像堵了一团东西,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钱中信今日似乎格外热情,几乎是不停嘴的说着闲话。李煜纵然身为当朝右丞,却一直秉承中庸之术,以煦文帝的圣意为,从不违逆。在朝下很少与朝臣私下往来,结交过甚,这是李煜的为臣之道。钱中信也不在意李煜的漠然回应,自说自话道:“倒是您这位长子,听说之前在任上政绩不错,民声也好,还有个清廉的美名,往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