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脚步打着结,头昏脑涨,一头撞进二门,垂花门上雕刻的莲叶花纹在灯火稀疏,光影晦暗的院子里露出一丝精致来。连氏也不看路,手中不仅没提灯笼,身边也没有丫头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佩兰院的方向走。暗影中,季嬷嬷隐在角落,漠然嘲讽的打量着连氏,见她上了青石阶,连忙从另一条路悄然拐向佩兰院。
连氏不知是悲是怒,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眼看就要到院子门口。想起孤身一人守着这清冷院子,想起刚才在前院看到的……沈文贺脸颊酡红,身上那个小妾就是近日新抬进府的,把沈文贺狐媚的晕头转向,又是饰,又是承诺。她就没见过那么浪的狐狸精……连氏一下子顿住,心里一阵恶心厌恶,想抬脚往佩兰院走却又不愿意回去,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纷纷。昨日。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听见几个丫头嚼舌头,说沈文贺答应那个小妾,只要一有身孕,马上出府另辟宅院金屋藏娇,生了儿子就以平妻论。她听了这话,再也按捺不住,非要去看个明白不可。连氏垂着头垂着胳膊,仿佛也垂着肺腑。冷风吹进脖领子,她缓过一丝心神。
“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能怪得了谁呢?”远远近近传来一个婆子的说话声,在夜里不偏不倚整整好好顺着冷风吹进连氏的耳朵里。她心中的怒气好似有了泄的出口,正好喊出说话的婆子好好教训一顿,正要作,却又听见另一个婆子道:“可不是,一心想用儿子来争一争,可现在好好的一个儿子也没了。大房那边夫妻俩不过是哄着二房三房乖乖的别闹事,真出事,又见谁肯出头?”
连氏胸口的怒气瞬间又落回肚子里,摇摇晃晃往阴影里退了几步,站定。又退了几步,支起耳朵听起来。
“不说洪少爷好与不好,好歹是沈家的亲生子。沈家就这么两个根,大房虽过继了渊少爷,可真要说没防备,谁信那?保不准就盼着洪少爷和浩少爷出点子事,她们可就放了心了。这不,你看看,洪少爷人都没了,还不明不白就这么没了,大房别在老爷子的裤腰上,一根绳栓紧了,哪管二房的死活,别说出头,连句明白话都没有,啧啧。”
“说的是,听说大夫人当年生的那个哥儿……夭折之后,大夫人就一直怀疑二房三房,心存芥蒂也不奇怪。”那婆子叹了口气,又道:“也是可怜,再没怀上,身下就一个姐儿,她怎么能不害怕?偌大的沈府,百年的基业!过继的儿子,万一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唉,这里面的可能太多……想想都糟心呢!”
“哎哟哟,王皇后病入膏肓,六姑娘又进了宫,以六姑娘的手段,指不定哪日就要封妃掌权,大夫人心里不踏实,毕竟不是自个肚子里出来的,不放心……二房出了这事,于她来说倒说不上是件坏事……”
“你看看,这事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偏偏二夫人还指着二爷,二爷整日横在小娘们的肚皮上,要能指望的上,早出头了。二爷和二夫人闹翻了之后,更变本加厉,荤素不忌,一个一个的小妾往回抬,二爷别的事跟大爷比不了。这事,照我看,跟快就能和大爷比肩了。”
“说起来,这水这么浑,洪少爷这事就跟大房没关系?”
“哟,这话谁说得准,洪少爷是在李家出得事,那李家大姑娘现在还在灵心庵禁着呢,李家大爷的生母可是咱们沈府的女儿,说起来,这位庶出的姑奶奶和咱们六姑娘的关系可不一般……”那婆子一拍大腿,自认说道了点子上,语气愈快了起来,“沈李两家已经是几代姻亲,李丞相就那么一个嫡孙女能嫁给大房一个过继的?说不准就是大房的大姑娘或者二姑娘嫁过来……”
“照这么说,大房恐怕是清白不了……可你说那李家大姐儿,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能摸起刀子来,还……哎哟,真是下了死手,就算洪少爷没死,可也断了根儿啦!”
“若不是因为她。洪少爷也不会半路给人劫走,死的不明不白!”
“唉,二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二爷整天被那些个狐狸精狐媚的晕头转向,哪天真生出几个儿子来,二夫人得沦落成什么样?到时没儿没女,小妾作耗,哎哟……对了,听说新近府的那个小妾手段不得了,前院爷们儿的书房,平日有哪个能进得?她就偏偏进得!听说二爷答应了,生了儿子就是平妻,要上族谱呢!”
“平妻?”那婆子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二房情况特殊,若是真能给二房延续香火,这功劳可大着呢……可怜二夫人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要是我,儿子没了,爷的心也不在了,这么憋屈这有什么指望?不如寻着机会痛痛快快报了仇。”
“瞧你这话,说的容易,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仇怎么报?”
“妇道人家怎么了,这深宅大院里的阴私手段多了去了,咱们还见得少了?又不用明面里抄刀子,怎么就不成了。这仇要真想报,还能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