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林三酒坠落时,恰好被某部摄像机捕捉到了一瞬间的话,或许会有人以为她正在飞翔。
昏黑的深井四壁中,唯有头上那一团悠悠掉落的朦胧暗白的光,染亮了电梯井中急速下坠的人影。仿佛大雁展翅一样张开双臂,林三酒的脊背、腰肢、双腿都舒展拉伸至了极处,如同凝聚了无数力量化成的一根笔直利箭,直朝黑暗深处扎去。
她的影子从那一团昏白雾光中脱出,归入了深处的黑暗,像一条跃出海面后又从光晕中扑入海底的鱼——她正朝着她要去的地方而去。
……尽管林三酒说让余渊抓紧了,她自己却没有打算伸手去抓电梯井壁上的索链。要在这电梯井中停止下坠,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她不想停下来。
林三酒要趁电梯刚刚消失的这一刻,在游戏组织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往这个游戏、这个世界的最深处——至少是她能到达的最深处。
“还有五米!”意老师在脑海中出了一声警示的霎时,被用作高度探测的【意识力扫描】也撞到了黑暗深处一块坚硬的实物上。林三酒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有了反应;她轻轻一旋身,在墙壁上踹出一脚,借着推力抓住井壁上的电梯索链,顺着它滑了下去,落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
双脚轻轻一声落了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余渊没抓住她。
那团被余渊编写出来的照明灯光,现在还在头上数十米的地方飘飘悠悠,成了漆黑中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模糊光斑。电梯井最深处,阴冷中泛着一股铁的气味。林三酒抬头看了几秒,仍旧不确定余渊去了哪儿;她松开了索链,低声叫了一句:“……余渊?”
话音一落,她听见身边忽然响起了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打落地面的声音,听着摔得不轻。她回身伸出手,原本是想扶起余渊,却只摸到了一个温热湿润的后脑勺——一股热热的血腥气扑上了鼻子。
“余渊?”她不由被惊了一跳。
数据体仍旧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听着有点闷闷的,仿佛声时鼻子嘴巴都被按在了什么表面上一样。“是我。”他平平淡淡地说,“我的头部摔裂了,东西都流出来了,我正在修复它。”
林三酒赶紧抽回手,在身后井壁上抹了抹。
“我不是让你抓紧吗?”
“我一开始判断,只是为了不掉落的话,我不需要抓紧你。”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还带着点儿古怪的扑扑响,让人忍不住觉得,是说话造成的空气流动打在破碎器官上造成的。“我在稳住自己的坠势后,觉你仍在下降。因为不知道终点在何处,我不能运用空间穿行能力,所以我就一松手跳下来了。”
……自杀式地跳了下来。
“你就算如今变成了数据体,你穿的也还是余渊的身体吧?”林三酒忍不住皱眉说道,“我认识的余渊,不至于会在这个高度上摔死。”
余渊沉默了好几秒钟。“这是有原因的。当我对你告知来意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一想到余渊未知的目的,林三酒就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但是,这儿当然不是一个慢慢说话的地方。
“这里好像仍然是电梯井,”当摔死在地上的尸体慢慢修复自己时,她拿出了斯巴安留给她的手电筒,光圈四下扫了一遍——当然,避过了余渊。“可能是地下停车场的吧。你先忙,我试着把门撬开。”
余渊“哦”了一声。
两分钟之后,林三酒意识到,这井壁上的门她撬不开。想要过去,她还是只能用上梵和的空间穿行能力,再让自己的精神失常一次;好在,余渊这时也从跳楼惨死的状态里修复过来了,可以把她的精神复原。他站在身后,问道:“准备好了吗?”
深吸一口气,林三酒点了点头。
……她只想哭,莫名得想哭。
她感觉到有人弯下腰,有阵温热在她眉心间慢慢地一碰,轻轻离去了。丈夫以一种近乎怜悯、近乎理解的语气,低低在她耳边说:“……you tak, you asor, you ant, you act. You don’t thnk, you don’t nd to, caus th orld ants your dstructon. Nurturd y chaos, y yarnng, y rrsponslty, you youths lv on. I just sh I sa t.”
她觉得自己不该听懂的,但是她听懂了。一股不可避免即将要失去什么宝贵之物的痛苦,不由得令林三酒慢慢弯下了腰——随即,她感到有人在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衣领。
“恢复了吗?”余渊平淡地问道,一下子将林三酒拉回了现实。
“我觉得,我好像不是产生幻觉那么简单,”她脑子里兀自有些不清楚,转过头望着余渊,呼吸都有点儿不稳了——刚才从电梯井里落下来的时候,都没能让她的呼吸乱成这样。“我觉得我幻觉中的人物应该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