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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船内外点起了万千烛火香灯,侍婢宫奴捧着食盒来来往往,人声鼎沸,满目的闪耀璀璨,说不尽迷幻纷乱。
击鼓传花的游戏已进入了尾声,该表演的都已表演得差不多了,花枝接下来应该都是落在男宾手中,太子也不过令他们喝酒而已。沈薇被特许坐在太子身旁为他磨墨,两人皆是漂亮人物,看起来非常般配和谐。
就在沈乐和好友笑谈新近趣事之时,鼓声戛然停止,墨玉雕刻而成的花枝落在了沈娡手中。
顿时,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沈乐神色一变,立马眼光如刀扫向击鼓的侍女,岂料对方温柔地朝沈娡笑着,还露出些鼓励的表情。她是何等人物,几乎瞬间便明白沈娡这是被人给下套了。
沈乐正准备起身替沈娡推辞,岂料对面男宾席一位公子率先拼命鼓起掌来,笑得傻呵呵的,双眼放光,紧紧直盯着沈娡。
该男子似乎人缘相当不错,只不过这么一带头,坐在他身边的一大堆朋友们全都跟着起哄,男宾席那块儿说不得掌声如雷,惹得上头的公主郡主们都看向沈娡,其他女宾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沈娡不用抬眼就知道肯定是那个送花的傻子,只不过往那边象征性地望了一下,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糟糕,太子就算了,她什么时候把秦王家的幺子也惹到了?沈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焦急。她不明显地看向某个角落,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便只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管。
掌声停息后,沈娡拿着花枝离了席,朝上座的方向行了一个礼,说:“妾身诗画歌舞皆不甚通,今日得花纯属意外,实在是为难,不如请自罚三杯。”
上边还未答话,一个女子忽然咿了一声,说:“她身上穿的,可是‘翠烟裳’?”
“好像还真是……”
“既然穿了舞衣,还喝什么酒,跳舞咯。”
“就是,给大家随便来一段吧。”
“都能弄到这套衣服了,怎么能随便来?八成有绝活呢。”
沈娡没做声。
那个女孩儿从头到尾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现在人这么多,那女孩儿长得不好记,一时间绝对指认不出来,反而还会落个狡辩的印象。
这些都是对方刻意计算好的,如果不是她先警觉,恐怕就这样一步步落入了对方所设陷阱之中,百口莫辩。
章政公主没发表意见,坐在右二位的岙山公主点点头:“‘翠烟’宜舞‘青阳’,这个不难,你就随意跳一段吧。”
青阳是宫廷舞,基本就是缓和的平移,举起双臂不停地旋转,转身蹲下碎步起身,再接着转。动作就那么几套,虽然简单,看起来很赏心悦目,是大景大户人家女子学舞的入门功课之一,普及度很高,就连清水郡的千金小姐们也不陌生。
这种程度的舞蹈自然难不住沈娡,但她另有安排。
拜过一拜后,沈娡手持花枝屈左膝蹲下,目光盈盈看向上座。乐师们见她已准备好,便一声轻鸣编钟,奏起了“青阳”。
不跳舞,不知道身上这件衣服的妙处。看着虽是文静秀美的绸衣,一旦舞动,其妩媚流彩之意,几乎可与仙影纱裙媲美。
一般来说青阳舞手上是不用拿东西的,沈娡却自始至终都捧了花枝跳。她按部就班,中规中矩,虽是年幼之身,稚童之舞,因为她的舞姿优美却也还耐看。跳着跳着,她的手臂和脚踝不知不觉离了道,展现出新的风情来。宣政公主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意思,渐渐也变得认真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娡每一个动作。
“这……还是青阳吗?”
没人能回答发问人这个问题。
你说它是吧,明显很多动作都不一样,一化三,三化九,一个小碎步也能变幻出许多美丽的衍伸姿势来;说不是吧,套路还在,和曲子也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仿佛是为众人徐徐展开了一副新的画卷——原来青阳也可以这样华丽大气,繁而不复,清而不淡,简直是获得了重生。
不知道是谁把窗户全都推开了,清爽的河风从外面钻入厅内,吹得沈娡衣袂飘飘,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到了舞蹈的最后一段,她轻盈地原地无限旋转起来,转得又快又稳,配上华丽衣裙的飞舞,令人眼花缭乱,引得男宾席那边又是一阵高声喝彩。
而就在此时,一股甚为清雅的幽香随着她的旋转逐渐弥漫到整个场地,令不少识香之人为之动容。
“好香!”
“什么香气?”
“看,夜蝶都被吸引来了,真漂亮!”
“我品香多年,竟是从未见过这样飘逸的香气……”
太子轻轻跟着乐曲打着拍子,目光温柔似水,表情缠绵沉醉。
沈乐身后不远处席位上的一个女子眼中满是寒意和难以置信,她身旁的女伴也好不到哪去。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她肃了面容,冷冷地低声道。
“我亲手把香囊给她系上去的……”
“蠢货。”女子冷笑:“八成是被识破了。”
“怎么可能,她明明毫无所觉……”
“毫无所觉的是你吧。”女子的声音毫无感情:“以后你不用跟着我来湖上了,主人不需要一个连事都办不好的奴才。”
女孩儿咬紧嘴唇,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
沈娡舞毕收身,全厅掌声雷动,其中以秦王家幺子最为热烈,巴掌都要拍红了。太子含笑思索了一会儿后,执笔写下《青阳赋》。沈薇见状,识趣地闪身退下。
他文思泉涌,几乎是一气呵成,文书赐到沈娡手中时,墨香犹未散。沈娡看了几眼,见都是些赞美之词,简直要把她捧上天去,忙跪下谢恩。
太子笑着问:“想必刚才不止我一人察觉到了,你跳舞的时候香风四溢,满室芬芳,是怎么一回事?此香高雅不凡,不似胭脂水粉般俗腻,不像花木露汁般寡淡,更没有焚香的厚重滞涩,难道是你天生体香?”
沈娡跪拜答复道:“妾身从小并未听人说过自己有什么体香,向来所用的胭脂水粉也都是味道清减的,至于衣服,没事也很少去薰染它,所以方才那香风来得实在莫名,就连妾身自己亦是疑惑。”突然,沈娡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难道……”
太子好奇地问:“难道什么?”
沈娡笑着把被人泼酒换衣服的事给说了,一脸天真的愉悦:“妾身刚才一时没有想到,现在琢磨着,这香风大约就是我身上这个香囊散发出来的吧?真真是俗说的缘分,那位姐姐刚给了我这么美丽的舞衣,可巧花枝就落在我手里,跳的还是以旋转见长的青阳舞,更不知哪位贵人开了窗,才让妾身白白落了个身有异香的虚名呢。”
太子哈哈笑了:“真是个实诚孩子,被你这么一承认,岂不是连虚名也没了?”
沈娡红了脸低下头,惹得太子又是一阵大笑。
章政公主也觉得那香味不错,说:“把那个香囊拿来给我瞧瞧,回宫我叫人看着也做几个。”
沈娡忙解下香囊递给了前来取的侍婢,侍婢用盘子又捧给了章政公主。
章政公主刚一打开香囊的系带,便不禁眉头一皱。她低声和太子说了几句话,又把香囊传给其他公主郡主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