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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的住所离医院不远,走路过去十分钟内即到。
城北属于老城区,和齐誩住的新区不同,附近的建筑物年代都比较久远,留下许多旧式的小巷和老房子。
这里的住户许多都是从祖辈起就定居于此,年轻一代大多数搬了出去,退休的人倒是乐得清闲。静谧的街巷之间,时不时可见老人们坐在屋檐下喝茶,听雨,几个有雅致的更是摆开棋谱边听边下。
墙里墙外都弥漫着一种宁静朴实的氛围。
在霏霏细雨中,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青藤挂在楼前,滴水不止,灰色的苔藓在白墙上左一块,右一块冒出头,偶尔可以见到小蜗牛沿着雨水淌下的痕迹慢慢爬着。
“就是这里。”
来到一栋老式居民楼前,沈雁指了指最靠里面的那个单元。
因为是老房子,楼道规格还是旧时的,看起来比较低,比较窄。而楼外恰好立着几株高大的菩提树,在阴雨天中采光更加不足,走进去的时候几乎看不见脚下的楼梯。
过道的灯本来可以感应声音,但是齐誩踏了几步,也没见灯亮起来。
正打算扶着墙壁往上走,走在他前面的沈雁却侧过身来,示意他先停下:“楼道里的灯前两天坏了,还没修好。你手上有伤别摔着了。”
说罢,向他轻轻伸出一边手。
幸好,光线有点暗。
齐誩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益发埋在影子里,不过手慢慢抬了起来。第二次握住对方的手,感觉比之前那次镇定许多,只是手指温度偏低。沈雁无声回握,掌心还是一样温暖有力,牵着他继续朝上走。
到了三楼,眼睛已经可以适应昏暗,走廊尽头亦有日光微微投来。
但是沈雁的手一直没有松。直到两人来到门前,他必须去掏钥匙开门,这才轻轻放下。齐誩一言不发地站在墙角等候,五指收拢,抵住大腿侧面不动。
“请进。”沈雁打开门后让出一个位置,招呼他进门。
这栋居民楼外观老旧,不过里面看起来比想象中的新,也许是稍稍装修过。房子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居民住宅差不多,两室一厅,虽然地方不算宽阔却也不至于窄,大小刚刚好。
可能是看惯了自己空荡荡的公寓,来到这里,齐誩便有一种室内被填满的感觉。
不是拥挤的感觉,而是亲切的感觉。这里家具很多,木质几乎都是清一色黑桃木,客厅的高大壁橱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书籍、还有陶器。沙发上也摆满了四四方方的靠枕,又软又暖,茶几和饭桌都很宽敞,占去不少空间。一眼望去,整间屋子给人一种视觉上充实感。
这才像是一个家——齐誩对比自己公寓空无一物的简单布置,不禁心生感慨。
“不好意思,房子有点旧。”沈雁低□,动手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各色靠枕,空出位置来给他坐。
“不会,我觉得挺好的。”齐誩忙道。
但,看见屋子里这么多东西……他大概不是一个人住吧。职业性的观察力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消极念头,譬如这个。
齐誩一边默默思忖,一边环视四周,不经意间开始寻找别人居住的痕迹。
似乎能够解读他的目光,沈雁忽然轻声道:“我也是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以前是我爷爷的,他过世之后东西全部都还留着,我也不想送人,所以这里看起来很满。”
齐誩愣了愣,五个字居然脱口而出:“爷爷的爷爷。”
说完才发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连忙尴尬地闪避了一下视线,自悔失言。但是沈雁并不介意,反而淡淡笑了一下:“对,爷爷的爷爷,我就是他养大的。”
话题到此打住,只字不提其他家庭成员。
齐誩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提这些问题,怀着复杂的心思无声坐下。
“你喜欢吃什么?”沈雁问他。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简简单单就好,不用太麻烦。”齐誩平时的饮食很糟糕,有时候工作太忙,一日下来只用饼干充饥都有,家里胃药更是常备品,“你上次给我的那封邮件里写的就很好,清淡又容易弄。”
沈雁“嗯”了一声,打开冰箱,屈身寻找合适的食材。
齐誩这时候也从沙发上起来,踌躇着开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帮忙吗?”
老实说,自己一开始听到沈雁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到家里吃饭,等于就是亲自做饭了,沈雁今天已经牺牲了休息时间照顾小归期,现在从医院回来还要忙碌,齐誩总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只能用右手,但是打下手之类的厨房杂事,他还是可以尝试的。
“好。”沈雁看了他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看火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能算是帮忙吧。
齐誩看着眼前煤气炉上跳跃的蓝色火焰,以及上面沸腾前不住冒泡的一锅清水,哑然看向沈雁。沈雁没有与他对视,眼眉低着,把砧板上的花椰菜一簇簇切片:“这样就好了。”
“我还可以做点别的。”齐誩坚持。
自从他踏进厨房,总共就做了三件事:淘米,煮饭,看火,全都是不费什么力气,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
而沈雁自己连转身的闲暇都没有,刀落声不断,案台上不仅摆出蔬菜、鸡蛋、豆腐等等健康食品,还有半斤瘦肉添点荤味,另准备两颗鱼头一会儿熬汤。他衣袖半挽,从清洗到切菜再到调料腌制,样样做得纯熟,神情好比上了手术台似的专心致志。齐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隙可以插话。
大概是他的声音非一般的严肃,沈雁暂停片刻,顿了顿,在碗里敲下几个鸡蛋,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
“那,你来打鸡蛋吧。”这就是他所谓的实质性工作。
“沈雁,”齐誩头一次感到左臂上吊着的石膏如此沉重,那重量直压到心里去,“我真的想帮忙,真的。”
“你已经在帮忙了。”沈雁神态平静,并没有敷衍的意思。他切菜的动作稍稍放缓,下面这句话在砧板一下接一下的响动中哑着声音说出来,“而且……你愿意过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炉火跳了一下。
炉上的那锅水此时达到沸点,从锅底浮上来的气泡冲破水面,开始炸开大朵水花。
那种声音像极了此时齐誩内心的写照——表面上一直沉寂着,却不断升温,逐渐动摇,最后埋藏在里面的感情一点点抑制不住上涌,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