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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醒来,是因为感到胸口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正在挠他。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小家伙睡饱后精神抖擞的脸,细声细气地冲着他喵喵叫。大概是睡得香,胃口好,现在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沈雁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猫咪耳朵之间那一小块皮毛。
小家伙被伺候得十分舒服,弓起身子在他胸前伸懒腰。这么一动,近距离一阵纸张窸窣的响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候才发现猫咪爪子底下踩着几张纸。
仔细一看,纸上还写有字。
自己午睡之前还没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吧。沈雁一愣,先把猫咪小心地托起来,然后从它爪子底下抽出那几张被弄得皱巴巴的纸。
这几张纸在拿出来时顺序已经被打乱,内容还没开始看,目光便忽然落到后面的署名上——
齐誩?
他仿佛如梦初醒,一下子从沙发上起身,用毯子卷起小猫正要匆匆往外走,脚却不慎撞到沙发旁边放着的一样东西,只听“啪”的一声,东西整个歪倒在地。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银色的礼品袋,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包装精致的月饼礼盒。
正怔怔看着那个礼盒,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护士长庞女士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沈医生!楼下门诊来了一个新病号,一只金毛犬,好像说是消化不良,你过去看看吧。”
“好的。”沈雁回过神,答应一声之后反过来问她,“刚才……省电视台那位记者是不是来过?”
“是啊,”庞女士点点头,面露诧异,“我告诉他你在这里休息,他就自己上来了。怎么?你们没碰面?他说他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见他上楼没多久就下来了,还以为你们已经聊完了呢!”
“那么说,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庞女士回忆片刻,告诉他齐誩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
既然已经离开,那也没有追出去的必要了。
沈雁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纸,长长地叹一口气,让庞女士先下楼准备:“我知道了。你让护士先给狗狗做一下基本检查,我过十分钟就来。”
怀里的小家伙饿得慌,两只爪子一直使劲挠他,可怜兮兮的。
沈雁取来猫粮,放在一只圆盘里让它慢慢吃,自己则在猫咪吃食的地方搬来一张椅子,仔细阅读齐誩留下来的那几张纸。
纸上的内容,就和写字的人一样,客客气气,斯文有礼。
一开始提到了他寄去的爪印卡片,非常诚恳地表达了喜悦以及感谢之情。
中间写了两段从电视台那里听到的观众反馈,新闻的效应,媒体的评论,希望日后有更多医院效仿此举,救助受虐的小动物等等有关公事的内容。
然后,才是站在个人立场所说的话:
“虽然小家伙们已经全部顺利找到新窝,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过,想到以后不能再读到有关于它们的日记,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比起工作,我觉得这种邮件交流更多的是一种分享关爱、分享快乐的经历。”
他们邮件往来那么久,齐誩第一次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感想。
接着是关于他本人的。
“第一次从动物救助协会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就产生了结识你的想法,很庆幸能与你成功合作。遵照你的意愿,对外播出的新闻报道里面没有提到你个人的相关信息,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但是我知道。无论是日记还是实际治疗,我都可以看出你是一位有医德、心地善良、而且细致入微的好医生。谢谢你,以及,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齐誩很少会说这么明显带着个人感情的话。
然而,最后收尾的地方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
“祝你今后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另,预祝中秋快乐,希望你喜欢那盒月饼。^_^”
署名的地方用笔画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猫爪印,“齐誩”这个名字签在爪印当中,标上日期,结束。
通篇没有提到“再见”二字。
但是读到最后,这似乎就是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因为他没有留下一点让人回复的余地。
沈雁注视着那只手绘的猫爪印,片刻后默默折起这几张纸,放到胸前的口袋里。
地上的小猫依然没心没肺地大口吃着猫粮。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保持沉默的话……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如果,他沉默的话。
齐誩一路沉默着回到单位。时间算得刚刚好,午休还剩十分钟结束,够他在附近的超市里随便买些吃的,填填肚子。
同事之前提醒得很对,这么来回两个多小时在外面跑,秋风凉飕飕的,手指都冻冰了。
不过心里倒是畅快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显然他把情绪表现在了脸上,因为人刚跨进办公室,迎面遇上的同事便开口问:“齐誩,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他轻轻笑着回到座位,拉开转椅,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早上上班的时候还无精打采的,现在一脸轻松的样子。”搞新闻的都有几分观察力。
“是啊,”齐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淡淡一句,“因为做了一个了结。”
“了结?”同事此时的表情仿佛在解一道高等数学题。
“你说,一个好男人身边,是不是应该陪着一个好女人?”齐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反而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同事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很顺口地给出肯定答案:“是这个道理没错。”
齐誩笑了笑,眼睛不离桌上的工作文档,如同聊家常一样从容地继续说:“所以我做的决定,也没有错。”
在这个现实得几乎残酷的社会里,硬道理就是硬道理。
自己还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齐誩。”同事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双目圆睁。从他的表情来看,高等数学题似乎被他解出了第一步,虽然是朝着错误的方向,“你难道……难道卷入了婚外情?搞上一个有夫之妇?”
尽管同事的声音已经压到最低,但是还是有人耳朵尖到可以听见。
是的,譬如龟孙子先生这种靠耳朵吃饭的人。
“哟!齐誩,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会搞上有夫之妇啊?”龟孙子先生好像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满脸兴奋之色。
齐誩开始严肃思考他会不会其实是土行孙的后裔。
究竟是谁的后裔不知道,但是龟孙子先生的扩音器嗓门他是知道的。一嚷嚷,已经顺利地把刚刚的话传遍整个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