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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下,浮河镇。
一道白色的身影,消瘦而飘逸,明明就是冬日了,可是那抹身影远远看去,就像是夏季里的少女,只着了一件儿薄衫,凉风轻拂,竟似是要将她吹倒一般。
女子身后跟着两名婢女,走出来没几步,便闻得身后有人急切地唤她。
女子顿住身形,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有回得及应声回头,一道玄色的身影便到了她的跟前,顺带着,一手已是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腰身。
与此同时,男子的眉心轻蹙,下意识地往她的腰间看了一眼,“怎么这么瘦?穿了这样厚,我这样一摸过来,还是只摸到了硬硬的骨头。”
女子的眼神无波,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正要开口,男子又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了一顶帷帽给她轻轻戴上。
“呃,那个,今日风大,戴上些,免得再吹得你脸疼。走吧。”男子给她系好后,便直接拉了她的小手往前走。
可是女子却是身形未动,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去见一见桑丘子睿吗?这都下山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吧。”
女子正是刚醒过来没多久的云浅夏,极其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穆流年,我不是说过,我要自己去?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好好地在山上看孩子?”
穆流年的脸色微僵了一下,唇角涌上一抹苦涩,她果然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变心了么?竟然连以前常叫他的元初也不叫了,而是连名带姓地唤他穆流年?
感觉到了她的手想要缩回去,穆流年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收紧了自己的手,力道也快速地加大,“浅浅,我陪你去不成吗?桑丘子睿的身手,你该清楚,而且,他的身边还有那么多的高手在,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些,尽量不让自己吓到她,可是穆流年却无法让自己真正地冷静下来。
只要是一想到了当初桑丘子睿留给他的话,他就从心底里头打颤、发慌!
“我身边不是还有三七和妖月?”
穆流年看了她二人一眼,“她们两个哪里是穆流年的对手?浅浅,反正我都下山了,你就让我陪你一起不好吗?大不了,你们谈事情的时候,我站在外面,我保证不打扰到你们,好吗?”
浅夏感觉到了他的不安,眉目间划过了一抹淡淡的担忧。
她今日去见桑丘子睿,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摊开来说,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事情说清楚了。
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让穆流年知道,不想吓到他。
所以,她才会在昨晚上与他达成了一致,她自己下山来见他。一路上见他都没有跟来,原本以为他真的会按自己与他说好的来行事,可是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浅夏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不长,可是这在穆流年看来,却是极其煎熬!
自浅夏醒来之后,他二人还未曾真正地单独相处过。
先是程氏、云老夫人,再是云长安和海爷爷等等,凤凰山上那么多人,要轮到他,还要等。
浅夏三日前醒来,自己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怕是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没办法,因为她的身体还太过虚弱,海爷爷等人担心他会乱来,再伤了浅夏,所以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二人晚上在同一间屋子里睡。
好不容易,他想趁着她下山的功夫,单独与她说说话,自然是不肯轻易地放弃这次机会。
更何况,她今日要见的还是自己的情敌,说什么,也不能让桑丘子睿那个妖人,将自己的妻子给拐走了!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坚定了穆流年要陪着浅夏一同过去的决心,哪怕是她不同意,他也要暗地里头跟着,虽然这样会显得有些不太光明磊落,可是跟自己的妻子比起来,那些个名声算个什么东西?还是自己的妻子要紧。
浅夏抬眸,她对于自己现在的样子,自然是知道的,轻笑一声,“你是怕我被桑丘子睿给带走了么?”
穆流年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那个,也不完全是啦。主要我是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要不,我背着你过去?”
浅夏轻笑了两声,“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的倾城绝色可言?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这话一出,穆流年的面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与她再近了几分,“又在胡说!你是我最美的浅浅,别再说这种话。你现在不过是瘦了一些,弱了一些,只要是仔细调养几日,定然就会恢复如初的。”
浅夏顺着他的话道,“若是不能恢复如初,你还会愿意只守着我一人么?”
“怎么会不愿意?你是我的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是我的妻子!更何况,你现在只是瘦了一些,又不是被毁了容,别说地这般严重,听起来吓人。”
浅夏这一次,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他仍然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只是好像比之前略瘦了一些,不过气色仍然很好。
不像自己,人比以前瘦了许多,气色也是极差,面色都是黄黄的,有些可怕。
这样的自己,只怕也就只有穆流年一人还拿她当宝了。
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肤色暗黄,没有一丁点儿的光泽,那手指,再不能称之为纤纤玉指,反倒是像皮包骨头一样,自己看着都有些可怕,更何况此时被他握在了手里?那感觉,不知道会不会像是握着一把骨头?
心里头想着,浅夏就觉得有几分的恶寒,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
穆流年看在眼里,自然是有些担心了,“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早跟你说了,山下很冷的,有没有备上手炉?”
身后的三七连忙将一个铜制的小手炉递了过去,那外面还被套了一层略薄一些的套子。
“来,先暖一暖。”将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再将她身上的斗篷收拢了一下,语气有些黯然道,“这是你去年穿的那一件儿斗篷,现在竟然如此肥大了。浅浅,你受苦了。”
浅夏微微一愣,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细节的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这斗篷。
真的是去年的那一件呢,现在自己套上了这一件,竟然是看起来有些搞笑!明明瘦弱的身躯,却着了这样一件大气的斗篷,体形上本就不妥了,如今再加上自己的气势也是大不如前,穿在身上,还真是有些不伦不类。
“走吧,前面有一家茶楼,我们先过去喝杯热茶,给你暖暖身子,再让三七将手炉也重新准备过。”
浅夏张了张嘴,可是一对上了他明显关切且有些焦虑的眼神,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明明再走不了多远,就是桑丘子睿住的客栈了,有必要如此么?
进了茶肆,浅夏在那小炉子旁边坐了,这里是小镇子,所谓的茶肆里,自然就没有什么雅间儿之说了,几人就在大堂里坐了,因为得知这里住的都是云家的人,所以,穆流年才会如此大胆。
“三七,你去客栈给桑丘子睿送个消息,若是想见浅浅,让他自己过来,这天色太冷了,我们又没有准备马车和轿子,不能让浅浅再冻着了。”
“是,世子。”三七对于穆流年这样的安排,那是举双手赞成的。
一路下山,小姐柔弱的身子,几乎就是让她和妖月的心提了一路。总算是看到世子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不然的话,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会随时就会晕倒了。
“我没有那么娇弱。这样与礼不合。”
浅夏虽然是表示不同意,可是从语气和态度上,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坚持。所以,穆流年一摆手,三七便去了。
“浅浅,这没有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现在是半个病人呢,总是要以你为先。不能因为某些客套,就伤了你自己的身体。”
“是小姐下山了?来,小姐,这是上好的银毫,您先尝着,小的这就去后头吩咐一声,为您做几样拿手的点心。”
上茶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妇人,看样子,以前应该是在云府当过差的,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了她。
“多谢了。”
“世子客气了。您和小姐先聊着,放心,这里绝对安全,奴婢这就吩咐当家的,将各处守严了。”说着,又唤了小二,搬了把凳子,在门外头坐了,一边儿磕着瓜子,一边儿将有意向进来喝茶的客人,都给挡了回去。
“多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瞧小姐说的。这些年,如果没有云家世世代代的守护,这浮河镇,哪里就能如此太平了?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后头给您做点心去。”
穆流年冲那位妇人微微颔首,将浅夏手中的暖炉取了出来,交给了妖月,自己则是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两掌中间,轻轻地揉搓着。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还会不会冷?”
浅夏摇摇头,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感觉不到冷了。
“这里没有外人,来,将鞋子也脱下来,我帮你暖一暖脚。这脚上的穴位可是最多的,古人有去,若是脚暖了,那么你全身上下也就都暖了。”
浅夏轻笑,“谁说的?”
“这是真的,你别以为我在逗你玩儿呢!来,就放在了我的身上,脚暖了,你浑身也就都舒服了。”
浅夏见他果真就要低头为她脱鞋子了,连忙将脚往后藏了藏,“行了!这里到底也是茶肆,你这样,会影响到人家的生意的。”
穆流年做样子似的,四处看了一眼,“这里除了我们又没有其它客人,你怕什么?大不了,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多付她些银子就是了。来,让我看看。”
“不要了!”浅夏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怕了,她是真没想到,穆流年竟然是真的要将她的鞋子给脱下来,若是一会儿再被桑丘子睿看到了,那该有多尴尬。
而穆流年与她想的则是恰恰相反!
穆流年本就是精通医术,知道浅夏现在的身体偏寒,若是脚上的寒气不除,她整个人都会不舒服,而且时日久了,还会落下病根儿,到时候,只怕想要治好,就更加地不容易了。
再则,他是巴不得一会儿让桑丘子睿看到他们行为亲密的瞬间呢!
他现在也不想着什么家国大计了,就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让浅夏妥妥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不对,应该是他去哪里,浅夏就去哪里,自己不必担心,她会不会被桑丘子睿给拐跑了。
“元初,我真的没事了,你还是别了。”
穆流年的手在半空中一僵,然后抬头,双目直直地看着浅夏,“你刚刚叫我什么?”
浅夏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弱弱道,“元初呀!有什么不对么?”
“呵呵!你终于肯唤我一声元初了。我还以为你睡了半年,就再也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些约定了。”
这话,已是影射了其它的一些意思,当然,浅夏此时,没有听出来。
“怎么可能?说过的话,哪能忘了?”
穆流年的眸子一亮,“你说真的?果真没忘?”
浅夏点点头,“其实,我是真的打算忘了的。说实话,我现在这个样子,比寻常的黄脸婆还不如,你又何必?”
“不许胡说!”话没说完,嘴巴就被穆流年用手给堵上了。
指尖上传来软软温温的触感,让穆流年的喉头一动,觉得心间的某个地方就这样被她给融化了。说不出来的舒畅,难以言喻的甜蜜。
“浅浅,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携手到白头的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妻。而且,你现在,也只是太瘦了,用心调养,自然就会再变成以前的那个倾国倾城大美人儿。倒是我,若是我将来某一日上了战场,受了伤,毁了容,你可还会记得与我之间的誓言?”
浅夏眨眨眼,看着眼前如同孩子一般的穆流年,她突然就明白,这些日子,她给了他太多的不安,让他开始胡思乱想了才是真的。
“你呀,刚刚还在说我,我看,当是说你自己才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况且,我们的儿子都那么大了,我不与你一起,别的哪个男人还会要我?也不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话听着舒心,可是穆流年心底里却明白,即便浅夏现在的样子有些憔悴,可是桑丘子睿,一定是不肯就此放手的。
他执着了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浅浅,答应然,一会儿见到了桑丘子睿,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浅夏点点头,“好。”
穆流年心间一松,不过才松了半口气,立马又紧张了起来,再度将浅夏的手给抓紧了,“将我和儿子留下也不成!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才好。你绝对不能背弃我们这个家,好不好?”
这一次,浅夏是真的有些疑惑了,她不明白,穆流年为何会如此地不安?
想想自己在桃花林中的那一幕幕的幻境,隐约察觉到,似乎是与桑丘子睿有关。难不成,他们之前见过面了?
“桑丘子睿对你说了什么?”
浅夏问的直接,两眼紧紧地盯着穆流年看,她相信,他不会骗她,可是会不会瞒着她,还真是不好说。
穆流年迟疑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将自己有些心虚的状态慢慢地收敛了,“他说,你醒了之后,一定会选择跟他一起离开。”
“为什么?”浅夏蹙眉,她是真的不明白,桑丘子睿怎么会如此地有自信?这份儿自信,又是谁给他的?
“我也不清楚,反正这是他的原话。浅浅,我知道我现在这样说,一定会让你觉得我没出息。可是没出息就没出息了。在你面前,我从来就不在意什么面子里子的。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浅夏被他这话给说得有些哑然,再看他深情的那双黑眸,突然就觉得自己怎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原本的那个风光霁月的穆流年,竟成了一个怨夫了?
“元初,我没有想过离开。”沉默了一会儿,浅夏才轻声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想过要离开。你该明白,我不是一个对感情儿戏的人。当初既然是与你成了亲,还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就没有想到过要离开你。”
“我知道。浅浅,我相信你一直都是在意我的。我只是担心桑丘子睿那个妖人,会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法子,或者是坏心眼儿。他一直就没有放弃过你,他想拆散我们。”
浅夏再度沉默了起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如果她当初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一切都没有错的话,那么,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的,就是桑丘子睿!
也因此,不知何故,竟然是换来了他的一头银发。
她在梦境之中看得清楚,明明在他闯入了那九转玲珑阵时,他是一头墨发,可是为何这一世与他相遇,他竟是一头银发?
而且,据她所闻,桑丘子睿自出生之时,便是一头银发,也因此,才会被人当成了妖怪,想要将其溺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