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被困。
瓦基里丝逐渐回想起来了。当时它正追踪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不断向意识界下层深入——越过浅层与深层的分界线后,意识就会变得寸步难行,不但要对抗汹涌的乱流,其阻力也会骤然增大,就好像在泥潭中挣扎一般。
它还是第一次进入如此深邃的领域,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倘若迷失方向,下场很可能是永远无法离开。如果不是那股波动的感觉越明显,它好几次都想中断追寻,折返回去喘上两口气。
毕竟锁定的区域越来越小,找到入口是迟早的事。
不过它当时决定再多坚持一会。
一是海克佐德似乎对它成天泡在蜉蝣池里闭目养神的行径有所不满,特别是诞生之塔已经成功移植、而人类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二是它也想尽快弄清楚,人类生的变化到底跟传承有没有关系。
瓦基里丝根本没有料到,就在它朝波动源头靠拢时,意识界突然生了强烈的震颤。
那种感觉就好像淤泥瞬间变成了瀑布,或是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粘稠的深层整个向下塌陷,它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进了乱流中,醒来后便现到了这个地方。
毫无疑问,这里应该也是意识界的一部分,但是不是跟那名雄性人类有关,它却拿捏不定了。
透过窗户的一角,瓦基里丝能看到一座极为广阔的城市,堪比诞生之塔的高楼比比皆是,而且一眼竟望不到尽头,连王的「主宰圣座」相比之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另一个让它起疑的是,如果此地真是那名雄性所开拓的领域,对方应该在它被卷入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领域的创造者拥有无所不能的力量,加上它又是人类的死敌,对方不可能到现在都无动于衷。换个角度思考,倘若一名女巫的意识不慎闯入了主宰圣座,只怕死亡都是最仁慈的结局。
然而问题在于,如果这片领域跟那名雄性无关,那又能是哪里?
当震动传来的瞬间,它确实就在波动源头上方,除非一开始就找错了线索,否则它想不出别的可能。
瓦基里丝思考了许久始终理不出头绪,干脆将这些问题抛到了脑后——既然得不到答案,再多想也无益。在陌生的环境里,尽快适应新的身体才有机会摆脱困境。
有一点可以确定,它的新身躯远比之前要脆弱,双腿所受的伤仍未恢复,可见自愈力极其低下,加上魔力屏障亦不起作用,这种毫无防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它仿佛又回到了晋升仪式之初、那个谁都能对它造成威胁的年代。
幸运的是,它依然能使用魔力,并拥有不俗的力量,这点倒是和女巫中的超凡者有几分相似。
正当瓦基里丝检查着自己的状态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房门被推开,两个人类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它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飞扑而上,将来者撕成两半,手肘举到一半时,硬生生靠意志压了下来。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它提醒自己,在它最初昏迷的时候,似乎也是人类救了它。
或许这些人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魔鬼”一词,若是它轻举妄动,反而会暴露自己。
“看来精神挺不错嘛,瓦基里丝小姐。”雌性掀开被子一角,检查了遍它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双脚,“不愧是武道家……被那么大一根房梁压住都没有伤到骨头,如果换作我,只怕两条腿都碾成碎末了。”
“有当着病人这么说话的吗?”雄性瞪了前者一眼,随后望向它,“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叫我高大夫就好。从X光片来看,你痊愈只是时间问题,放心吧,只要好好调养,基本不会影响到以后的武道比赛。另外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
瓦基里丝摇了摇头。
对方的话它大半没有听懂,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少开口。
而且它注意到,这些人类的态度十分友善,完全不像是打量异类的神情,这让它颇感不解。就算没有敌意,两个族群之间的差异也极为悬殊,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平等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