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脸还是从御花园出来的脸,淡淡的。凤目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如意自从扬起手要还手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之后的每一步。以及最后由她预设的结局。
皇帝的心思反复无常,喜怒不定。因为她而对沈万年心里始终存着股子恶意。虽然那些奏请处治沈万年的折子留中未发,但皇帝始终对她和沈万年的事情极为敏|感,她甚至连探探口风,敲敲边鼓都不敢有所动作。
她不确定皇帝什么时候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就处置了沈万年——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
事实上在董皇后主动上门找茬那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不若就此一举把所有底牌都翻开了。
皇帝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在她这里,她要让皇帝清楚,沈万年是她兄长,是她的底线,如果皇帝对她还有一丝情谊,就不会处理了沈万年。
而如果皇帝迁怒也好,震怒也罢,与她恩断义绝,她也是尽了最大努力保全了沈万年,成功与失败,她都尽了最大的努力。
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对沈万年的愧疚,也只能待来生当牛做马再还了。
“皇上不问我为什么这样针对董皇后吗?”沈如意心意已决,现在反而平静如水,目光沉静,只是那脸青一块紫一块又涂上了一层奶白色的膏状物,怎么看怎么狼狈。
内室里除了皇帝和她二人,还有陈槐与耿进宫。
她这话一说出口,俩太监就对视一眼,直觉皇贵妃这话里有话,似乎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他们这是该退呢?
还是该退呢?
皇帝倒是给句话啊,话说他们虽然是俩作货的心腹,可是真心不想有的没的,什么都知道。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们已经知道的太多,再死也死不起了!
萧衍没应声,只是捧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小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沈如意顶着一张狼狈不堪的脸轻轻一笑,那笑——
用陈槐的心里话来说,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皇帝吓着没,反正他是吓着了。
“你们出去吧。”她对陈槐二人道。
陈槐虽是巴不得逃离此处,却也不敢擅专,眼巴巴地看向皇帝。
萧衍点了头,陈槐二人这才强掩饰着欢天喜地的心思,关上了房门。
“……皇贵妃,唉。”耿进忠目睹了那一切,心有戚戚焉,想跟陈槐抱怨他家娘娘太爱作,又突地想起这陈槐铁杆皇帝的心腹,他说出去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依皇帝那护犊子的心,皇贵妃放的屁都是香的,倒霉的就只是他。
于是生生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出去,嚅嚅地道:“你说,皇贵妃会和皇上说什么?”
照皇贵妃说的,皇帝从前就知道她是个神仙,和他有宿世姻缘的,如今要说的肯定就不是这个了。
陈槐故意离门远些,看皇贵妃脸色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但这俩货是连什么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话都能当着他面嚎出来的,如今却把他给赶出来不让听,想也知道肯定是比那事儿更大。
比那个更大……特么,打死他也不想知道!
“也许是情话吧。”
“……”
耿进忠默默地啐了一口,陈槐这货纯粹是拿他不识数,糊弄二傻子呢?!
那俩货说情话还背人——赶情以前成车成捆的,都是当他是鬼才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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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说?”萧衍好整以暇地看了沈如意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道:“以后有点儿分寸,董氏多少还是顾忌着我,不然就你打她那一巴掌,如果她豁出去杖毙了你,你哭都没地儿哭。”
沈如意两手抠着手指,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事实说明她还是对皇帝的心意没底,事到临头,她还是怕了。哪怕刚才在御花园皇帝对她百般维护,甚至破例打了董氏的脸,连句质疑她的话都没有。
她本是坐在皇帝旁边的椅子,这里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脚边儿跪下。
“青青,你做什么?”萧衍心陡地一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伸手搀她起来,可是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扬起头,只如今他已经顾不得看她脸上狼狈状,杏目微微湿润,像是分分钟就掉下眼泪来,他从没看见过她那么复杂的眼神,坚定又不安,期间似乎有些痛楚与愧疚。
“你我不需如此。”他道,直觉其实是想绕过这一块。
不管她说什么,他不想听。
他有预感,似乎有些话她说出来了,他俩就再回不到现在。
沈如意深深吸进一口气,“我很抱歉,欺骗了你——我并不想,可是为了活着,我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谎话。”
萧衍的心顿时像是被狠狠揪紧。
他看着她,这时她的眼神却无论如何再不看他。
“陛下,其实我这么对董氏是有理由的,因为是她害死了我。”
萧衍皱眉,电光火石想起陆修媛那一则,事实上他对整件事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完全没有证据,死无对证。
“你是说,你是赵婕妤时,下药毒死你的——背后其实是董氏?陆氏不过是个傀儡?”
沈如意抿抿唇,脸上被扯的有些疼。
她轻轻摇头,“不只。”
“我……其实姓沈,闺字如意。”沈如意蓦地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皇帝震惊的眼神里。“陛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