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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俗语言研究》所刊各文,均收益多有。刊物希望就论文发表意见,现以若干点滴疑议再求教磋商。
(一)《禅籍俗语言研究》第二期中有入矢义高先生《禅语散论一“干屎橛”“麻三斤”》文。其中说:
历来人们是如何理解“麻三斤”的,本文暂不讨论,只想对这则公案为什么把“麻三斤”或“三斤麻”这种具体物质作为回答这一基本点,加以探究。令人不解的是,迄今为止尚未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问题。日本的禅僧,毋庸置言,他们当中有人称“麻”为“芝麻”,有人强词夺理地主张“三斤,不过是假定的数量,十斤也好、百斤也好,都是一回事”,就是现在也还有许多对此加以千篇一律的解释。我则认为洞山说的“麻”并非芝麻而是麻线,并且将其规定在“三斤”的限度内。这就是我前面讲到的所谓“基本点”。
入矢先生对“麻三斤”内涵的论证,借助了雪门文偃的如下一段话:
师在雪峰时,有僧问雪峰:“如何是‘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峰云:“苍天苍天!”僧不明,遂问师(云门):“苍天意旨如何?”师云:“三斤麻,一匹布。”僧云:“不会”。师云:“更奉三尺竹。”后雪峰闻,喜云:“我常疑个布纳。”
入矢先生相应的论证是:某僧不解雪峰的“苍天”之意,云门答曰:“三斤麻,一匹布。”这也是对其参究方法的具体的迎头痛击。所谓“三斤麻线织成的一匹麻布”,正是缝制一件僧侣袈裟的材料,就像称制作一件和服的布料的长度单位为“一反”一样。所以云门的答语只做暗示:“缝制一件袈裟的材料已经备齐了!”这一暗示中还蕴含着另一层含意:“然而,将其缝制成衣穿著于身之人何在?”
缝制一件袈裟的材料备齐了。这是为佛准备的。那么,谁能把它缝裂成袈裟,为佛穿著于身呢?能成此事者,就是“与佛同参”。(p.12-13)
但是,我以为上述论言有多方面的不妥:
从何知道三斤麻线正好可织成四丈长的一匹布呢?
从何知道四丈布又正是一件袈裟的材料?
即令上两条有据,可以成立,“三斤麻,一匹布”可以讲成“织成一匹布”,却没有必然之理就表示一件袈裟的材料“已经备全了”。换句话说,一定是要说这一意思的话,为什么不用“一匹布,做袈裟”之类直接的说法呢?为什么偏要绕三斤麻这个湾子呢?
又从何而知是给佛做袈裟呢?给佛穿袈裟同什么是佛并无关系。
能做袈裟、也能给佛穿上的人,在在皆是,说他们都与佛同参,至少是没有意义的。
“与佛同参”和“什么是佛”又不是同一性的。所答非所问。
由此丝毫看不出这一答案是对所谓有超佛越祖的僧人的迎头痛击。这种说法又同
入矢先生解释“干屎橛”时言:“中国禅家在说禅时,其方法大别有二,即〈表显>和〈舍遣>。前者是至上命题式的正面立言,后者则是与之相反的全面否定,不承认任何值范畴的措定。”(p.9)又言“干屎橛”就是舍遣型的。这些都非常正确。但是入矢先生却未言“三斤麻”云云是哪一种。若从“与佛同参”的难得言,该是表显型的。若从要批判超越志向来说,又是舍遣型的。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够明白。这恐怕是没有把它的含义研究正确。
自然,把“麻”当做芝麻是无所取意而不确的。入矢先生以为是麻线,这是正确的。但或以为“三斤”是个假定的量,与做袈裟的定量无涉。我以为这种意见合宜。麻,不是从制衣材料而提及,因它同佛理是风马牛而不相及的。麻的性理特点是乱无头绪。麻三斤,犹如言麻一堆。以此喻言俗僧对佛理的各种玄虚不实的理解。所以这同“干屎橛”一样,是典型的舍遣否定性的说喻。而“一匹布”则是虚意的,故做干扰的陪衬用话。这如同偏义复词一样,由此而及通常相关的彼。这种虚陪会使人成误,有意而为,明白了之后便感到一种趣意。似乎也可以说它就是这则公案的“机锋”。
可以从另外用类似材料的公案来比证。
《五灯会元》卷三《大梅法常禅师》:“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蒲花柳絮,竹针麻线。”(p.146)
蒲花即苇花。同柳絮一样,都是漫天乱飞,无所定向的。麻线,自当取喻相同。这里就无“三斤”的定量,也无“一匹布”之类的功用叙及。竹针即竹签,煮茧治丝所用的工具。明宋应星《天工开物.治丝》:“凡茧滚沸时,以竹签拨动水面,丝绪自见。”公案即言:佛法要义被俗人说得如苇花、柳絮。又如乱丝,要用竹签理出头绪。
同书卷三《浮杯和尚》:“澄一禅客逢见行婆,便问:‘怎生是南泉犹少机关在?’婆乃哭曰:‘可悲可痛!’一罔措。婆曰:‘会么?’一合掌而立。婆曰:‘伎死禅和,如麻似粟。’” (p.184)
卷一六《法昌倚遇禅师》:“师曰:‘休将三寸烛,拟比太阳辉。’英曰:‘争奈公案见在。’师曰:‘乱统禅和,如麻似粟。”’(p.1025)
又,卷一七《黄能悟新禅师》:“曰:‘出身犹可易,脱体道应难。’师曰:‘乱统禅和,如麻似粟。’”(p.1132)
又,卷十一《镇州谈空和尚》:“僧问:‘如何是佛?’师曰:‘麻缠纸裹。”(p.6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