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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信观念是世代积累起来的,有自己产生、衍化、繁复的规律。它的个体如虼蚤,你的大炮把一片土地虽翻一个过,它也可能还活着。科学家揭示了物质的分子、原子等细微构造,才有了创造物质的主动性。破除迷信也需要对迷信作个体结构研究,形成一门学问。
迷信都是荒谬无稽的,但一般说来也是无风不起浪,虽查无实据,却事出有因。它善于依附合理性的事物而作假,步步为营,得寸进尺,从而盘根错节,积重难返。
千百年来无数的文化素质并不高的迷信职业者,在祖国传统文化中钻头寻觅可乘之机,巧法改变,把合理性的内容蜕化为迷信来骟人,使他们可以不劳而获的过寄生生活。然而,古往今来的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学问家只潜力于正经学问,不理会乱、力、神怪。一人藏,十人未必可找到,何况无人去找。迷信无拘无束,毒害群众的思想,正统的思想和学术对他们的来龙去脉知之甚少,要降妖捉鬼,实在也是无能为力的。
学术界、思想教育工作者,要细致深入研究迷信,要像孙悟空能钻到铁扇公主肚中,才能对症下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要打阵地战,断其一指,不求伤其十指。
迷信生发的一个机制类型,是利用语文手段作转换。谚语:“解铃还得系铃人。”从研究知道了这种系迷信之铃的方法,就可以用对语言手段的解读把迷信之铃解下来。这是可以普遍推广的破除迷信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下面以一些具体例子来详作说明。
例一,以“白虎”诬蔑妇女。
《太原》:“白虎精:迷信指不长阴毛的成年女性,认为这种女人妨祖克夫,会带来厄运。”
《洛阳》:“白虎:女人无阴毛。”
《崇明》:“白虎星:骂女人是灾星,命不好。”
《中国性科学百科全书》“白虎与青龙”条:“阴毛阙如,谓无毛症。女性患无毛症,民间俗称‘白虎’;男性患无毛症,民间俗称‘青龙’。阴毛同汗毛、胡须一样,由于个体的差异存在着有与无,疏与密的不同。而阴毛的发生受性激素的制约。一般女子在11~12岁,男子在14~15岁,随着卵巢和睾丸不断发育成熟,开始分泌性激素,以剌激阴毛囊细胞内的一种特殊蛋白质(受体)而开始生长阴毛。当阴毛受体不健全时,则阴毛稀少、柔软。若生长受体阙如,则呈现无毛症。一般女性无毛症大多是生理性,其体内没有重要病变,也不影响健康和生育。……但民间有认为‘白虎’或‘青龙’均为不祥之兆,有‘患女克夫’、‘患男克妻’的说法,这是一种荒谬和迷信的认识。”从生理科学把道理讲得清楚明白。
这种迷信说法,自然不限于太原、洛阳两地,有普遍性,所以《中国性科学百科全书》特为立条,从人的生理科学说明它的谬误。但又不能解释为什么专用“白虎”之名来吓人骗人。
此“白虎精”的说法只是由“白户净”的平实意思作谐音变化。白,空白、清白,指没有别物,如“白手起家”中。户,指**。净、白,复说。而“青龙”中,“青”由“清”谐音,指清白,即都指无阴毛。龙,是蛇的变说,民间性隐语把男阴讳说为蛇。可见,两种说法都是用语言手段,把无阴毛的自然情况转变成危险的情况。由于男尊女卑,“青龙”的同类说法便流传不广,上述两种方言词典没有相应的条目。妻子无阴毛,丈夫才可见到,他若不爱妻子,便借故羞侮,甚至休妻。妻子也首先知道丈夫无阴毛,即令她有迷信思想,也只能甘心认命苦,是不敢指责和张扬的。
“白虎精”的此迷信在底层上指性淫而克夫,又泛化扩大为妨祖及其他。茅盾著名短篇小说《春蚕》中的荷花,嫁给一个老头子而又性格乖戾。开朗年青的她不由得爱与男青年说笑,便被村人骂为“白虎星”。民间把所谓性淫而不乱的男性、女性,说成“费男人”“费女人”,这就是所谓的克夫克妻。也可以泛说成其他灾害,如茅盾笔下之例,是说使得别家养的蚕死掉。
民间俗文化往往利用谐音隐实示虚,设难成趣。例如哈尔滨及东北不少地方把成年男性而不长胡子的人,戏称为“白虎嘴儿”。白,也是“平白无故”的“白”,指没有。“虎”谐音指“胡”即胡须。同样的“白虎”,可指女人无阴毛,又可指男人无胡须,都不是说白毛老虎,都是非常奇巧有趣的说法。而云南建水把不长胡子叫“白猫”。“白”也是指没有,“猫”是“毛”的谐音,指胡子。李时珍《本草纲目》言,作为中药用的石灰又叫“白虎”,但没有说原因。我们可以知道是从形容颜色“白乎乎的”来谐音的。古代穷书生把常吃的青菜豆腐汤,叫“青龙白虎汤”,自找清贫生活的乐趣。也是从豆腐颜色白乎乎的,谐音成“白虎”。青菜弄汤,谐音成“青龙”。又如徐州话把白化病,即先天性的毛发白色,也叫“白虎”,却是“憮”与“虎”同音异调。“憮”是覆盖的意思。白憮,即白色覆盖全身,指毛发都是白的。本书《“虎”字谐音隐实示虚趣难词历时共地研究》汇集了在方言俗语中“虎”字竟然有26种不同的谐音。同样的白化病,福建长乐叫“白猴”,浙江温州叫“白羊”。各是“白候”“白样”的谐音,“候”“羊”,都指情状。可见民俗常常把某种情况谐音成动物名来趣说。
例二,斩子堑。
《太原》:“斩子堑:迷信指妇女两眉之间垂直的皱纹或疤痕,认为这种女人的儿子活不长。”
皱纹也就是有个缝或口。群众口语有“绽了个缝子(或口子广的说法,节缩起来就是“绽子”。迷信职业者把这又谐音成“斩子”,于是有了那种吓人的说法。同词典:“大斩子:长而深的伤口。”可见是把此种皱纹从“斩子”的谐音说法来吓人的。
例三,犯墓鬼。
《忻州》:“犯墓鬼:指生和死都是在癸丑年癸丑月癸丑日的丑时,迷信认为这样的人死后即变成厉鬼(俗称墓鬼)。”
神鬼都由人造,有两种不同造法。一种是文学性积极造法,例如说被冤死的人死后成厉鬼向冤害人的恶人报仇。一种是迷信造法,纯是吓人,没有积极意义,犯墓鬼就是。无非是把“癸”字谐音为“鬼”字,“丑”与“恶”义近,从而说这种人死后变成恶鬼,不分青红皂白害人。
在四川丰都鬼城地狱说法形成之前,道教给地狱虚拟了个地方,是北方癸地的罗丰山。晋代葛洪《枕中书》:“北方鬼帝,治罗丰山。”南朝梁陶弘景《真诰》:“罗丰山在北方癸地……人死皆至其中。”癸地,由“鬼帝”、“鬼地”谐音而来。
清代小说《绿野仙踪》第十一回中,两个小鬼被冷于冰降服后说:“小鬼等原不敢胡行光天化日之下,只因出母胎时,年月日都犯着一个‘癸’字,实禀天地之恶气而生。今魂魄无依,潜聚在柳树町游戏。”也是从八字犯了“癸”字的迷信而铺写的。它们都只制造宣传迷信。
例四,寿碗添寿。
《柳州》:“寿碗: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做寿或去世时,让亲友‘借寿’拿去的饭碗。迷信认为,使用高寿人的饭碗可以添寿。当初是亲友吃寿宴或白事酒后,将自己使用的饭碗带走,后来演变为主家酬谢客人的礼品,甚至甘脆买来许多碗,任由亲友邻里自取。”说穿了,这一迷信习俗的由来,根子在于把“寿碗”倒过来而谐音“万寿”。有的地方另变成“抢筷”,即寿主家准备多量的筷子,任人拿走,要拿的人多,便争先恐后去抢。它的机制比较多了一层曲折。以前,筷子叫“筋”(或写为:著),谐音“住”,所以船家忌讳行船不利,反向用口彩话,改称为“快”。后来写成区别的“筷”。迷信者又钻这个空子,利用古名而把谐音的“住”说成永住人世即长寿。一般人不知筷子古代叫“筋”,真以为高寿人家的碗筷可给别人添寿。如不能揭明隐曲,每这样一次的做法就是宣传迷信一次。
例五,“活到六十六,阎王要吃肉。”
这是有些地方的俗谚,说六十六岁是年忌,不死也要得重病。谁也想不到,这却是从鲤鱼引发而附会的。
人们爱吃鲤鱼,对它有一些神异说法,一种是唐段成式《酉阳杂俎》所言:“鲤,脊中鳞一道,每鳞有小黑点,大小三十六鳞。”因而有“六六鳞”、“六六鲤”的典故雅名。袁枚《随园诗话》卷二有“六六双鳞鲤,冷冷三峡泉”诗句。六六,是六乘六。把“六六鲤鱼”谐音成“六六戾(罹)遇”,又把六六变说成六十六岁,便是有灾难了。迷信善于指鹿为马,真可让人佩服呢?
例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叫你商量事。”
这又是更为流行的老龄人年忌俗谚。其中“十”谐音“失”。七失三、八失四,都馀四,又谐音“死”。由此而说七十三岁难过坎坎;过去了,就能活到八十四第二个坎坎。如此类推的话,
51、62、95岁也都是坎坎,但没有煽动性,也就不说了。有的书解释说孔子活73岁,孟子活84岁,一般人活不过他们的寿命。这是不知秘密所在。迷信的“道理”都是隐蔽的。
“四”与“死”的谐音禁忌,又如甘肃庆阳市的第4路公共汽车,就因此而很少有人乘坐。便改为“51路”,表面上回避了可以那样谐音。
例七,杨公忌。
许多地方民俗说法,宋代杨家将之祖杨继业,是正月十三触李陵碑而死,正月十三、二月十一、三月初九、四月初七、五月初五、六月初三、七月初一、二十九、八月二十七、九月二十
五、十月二十三、十一月二十一、十二月十九都不宜出行,还有其他忌讳,叫杨公忌。如成都民俗还说这天载种的花草树木不能活,这天出生的女儿,婚后人口不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