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行性上来说,眼下咱们唯一的机会,也就在这里了……西府的战力我们都清楚,屠山卫虽然在西南败了,可是对上宗辅宗弼的那帮人,我看还是西府的赢面比较大……一旦宗翰希尹稳下西府的局势,从今往后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不要皇位,只专心防备我们,那将来我们的人要打过来,肯定要多死不少人……”
“……去年冬天到现在,虽然是在休眠状态没有行动,但我这边的人已经死了四个了。将他们唤醒全都投到这件事情里去,我们也得看赢面有多大啊……”
“……至少可以先收集情报,这个风险冒一冒我认为总是值得的……”
“……”
房间里低声议论了许久,上午即将过去的时候,汤敏杰忽然开口。
“……我还有一个计划,也许是时候了。我说出来,我们一起表决一下。”
汤敏杰神色平静,孙望与杨胜安便都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来。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汤敏杰的许多想法或许冒险,但最后都找到了施行的办法,他们对他自是信任的。
汤敏杰随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另外两人听完,面色俱都复杂,之后过得一阵,是杨胜安先摇头:“这不行……”孙望也认同了杨胜安的想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许多反对的看法。
这时候的时间接近子时,汤敏杰点了点头。
他道:“那好,杨胜安,由你做出会议记录,对于这个计划,是经过了详细的讨论后做出的表决,我们华夏军,否定了它。”
杨胜安想了想:“记录……有必要吗?”
汤敏杰点了点头。
“……记下来吧,让后世有个看法。”
杨胜安做出了简单的记录。
风吹过这秘密集会点的窗户外头,城市显得晦暗而又平静。白皑皑的雪笼罩着这个世界,许多年后,人们会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秘密,也会忘记另一些东西……那是记录所不能及至之处的真实。真实与虚假永远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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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七这一天的中午,完颜德重与完颜有仪正在参加一场聚会。
他们跟随父辈北上,见识了一场华丽的权力斗争,随后又冒着滚滚的风雪南下,前几天才回到云中。这样的旅程磨砺了他们的心性,也令得他们更加有使命感,胸中更加的慷慨激昂。
对于宗翰希尹等人在上京的一番运筹帷幄,云中城内众人感受更为深刻,这几天的时间里,人们甚至认为这一番操作堪称伟大,在他们回家后的几天时间里,云中的勋贵们设下了一场场的宴请,等待着所有英雄的赴宴,给他们复述生在上京城内惊心动魄的一切。
完颜德重与完颜有仪热衷于这样的宴会,这中间的许多人也曾经是他们过往的伙伴,拒绝不得,而且宣扬大帅等人的行动,也没必要拒绝。于是连续几天,他们都很忙。
喝得醉醺醺的。
回到家中,便见到了这些时日里神色都有些忧郁的母亲。他们都有着挺好的教养,过去都知道不该在母亲面前将女真人的立场表现得太过清晰,但这一次上京过后,他们一方面热血沸腾,另外一方面也有了巨大的忧患意识,害怕有一天黑旗会杀过来,捣毁金国的一切,于是这两日里,偶尔不免劝说母亲看开一些。
“娘,大帅他真的是为了女真着想……”
“我们毕竟是女真人,平日里或不管事,但此时已不该躲避了,娘,国战无仁义的……”
“我们有一天或许也得上战场,跟黑旗打……”
这样的话语之中,陈文君也只能忧郁地点头,随后让家中的丫鬟扶了他们回去。
……
同样的时刻,满都达鲁跪在这处府邸的书房当中,听着完颜希尹的指示。
他如今已经升任云中府的都巡检使,这个官品级虽然算不高,却已经跨过了从吏员往官员的过渡,能够进到谷神府的书房当中,更证明他已经被谷神视为了值得信任的心腹。
“……军队已经开始动了,宗弼他们不日便至……这次云中的状况。不止是一场厮杀或者几场比武,过去整个西府手底下的东西,只要能动的,他们也都会动起来,如今好几处地方的官府,都有了两道公文冲突的情况,咱们这边的人,今天退一步,明日可能就没有官了……”
“……你是我亲提的都巡检,不必担心这件事,但这等状况下,背后的匪人——尤其是黑旗放在这里的细作——必定蠢蠢欲动,他们要在哪里动手、推波助澜,眼下不清楚,但提你上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想点办法,把他们都给我揪出来……”
这一场接见不是很久,希尹说完,摆了摆手,让满都达鲁应诺离去。他离去之时,陈文君也从外头端了些点心过来了,大概是听说了某件事情,她的眉宇稍有舒展。
在书桌后伏案写作的希尹便起身来迎她。
回家数日都可以看到,夫妇俩其实都瘦了,希尹上一次在家还是数年前,尤其消瘦得厉害,头也已经从半白变作全白,陈文君则是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时局操心,头也白了一些。
“那是……”陈文君问了一句。
“新上来的都巡检满都达鲁。”希尹答道,“接下来的这段时日,跟宗弼那边要开始较量,衙门里换了一些人,主要是应对有人在暗地里捣乱,再过几个月两军比武,若是输了,咱们都难得善了啊……嗯,还是夫人做的糕点好吃。”
希尹的话语坦率,当中未尝没有提醒的意思,但在妻子面前,也算是坦坦荡荡了。陈文君看着在吃东西的丈夫,眉头才稍有舒展,此时道:“我听说了外头的公文了。”
她说起这事,正将手中小米糕往嘴里塞的希尹微微顿了顿,倒是神色肃穆地将糕点放下了,随后起身走向书桌,抽出一份东西来,叹了口气。
“入冬几个月,每一个月,冻饿致死数万人,被冻死居然是因为有柴不许砍。这种事情,原本就蠢到极点,杀了别人他们自己能独活吗,一群蠢驴……我今日才将命令出去,已经晚了,其实算不得多大的补救……”
他回头看看妻子,开口其实有些艰难:“这当中……有许多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你,我曾许诺要给汉人一个好些的对待,可到得如今……我知道你这些时日有多难。我们败在西南,其实是你们汉家出了英雄了……”
希尹说到最后这句,勉强而复杂地笑了笑。他原本自然也有许多想为妻子做的事情,也曾经做下过许诺,然而如今有些事已经在他能力范围之外了,便只能说说汉人的英雄,让她高兴些许。陈文君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已簌簌而下:“……不论如何,你这次,总是救了人了,你吃东西吧……”
这只能是她作为妻子的、私人的一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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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都达鲁走出谷神府,下午的天空正显得阴晦。
他走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那边正贴着大帅府的告示,有人大声的宣读,却是大帅布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再以任何借口屠杀汉奴,城外的无用草木,不允许任何人家故意阻挠汉人捡拾,同时大帅府将拨出部分木炭、米粮在城市内外的汉民区放,这部分的支出,由过去半年内各勋贵家中的罚款补贴……
此外还有数项保证汉奴生存权力的措施公布。
有些畏畏缩缩路过的汉奴听到了,在小广场的边上哭泣起来。
许是在感谢着大帅的仁政。
满都达鲁是这样想的,他站在一旁,察看着里头的身份可疑之人。
瘦弱的、名叫汤敏杰的男子正躬着身子,从另一侧与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