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顿觉钱金银越发贴心了,便从头上拔下一根不起眼的细银钗来道:“红薇,你去卧房里,打开我的首饰匣子,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用红绫包着的布包,把它拿来,这是钥匙。”
红薇接了,转身而去。
周氏低头饮茶,静默不语,想着这位岳母的为人,钱金银心中大略猜着了七八。
果不其然,少顷那丫头将红绫包拿了来,并打开,钱金银一看却是一张银票。
周氏这才道:“我要你知道,我是嫁女儿的不是卖女儿的。先前是没有法子,但现在我手头转圜过来了,就把这个还给你。你收着,也并不需要同阿瑶说。我的女儿,可不是要忧愁这些的。”
钱金银想,这个岳母秉性要强,我若不收她心里还不知怎么别扭,想到此便利落的收了起来,嘴甜道:“我的便是阿瑶的,阿瑶的便是岳母大人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岳母给不给的也都是一样的。”
周氏笑道:“混小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若是别个钱不给就不给了,可这钱却是一定要划清的,还是那句话,我女儿是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嫁出去的,不是卖出去的。我洛周氏可还没穷到卖女儿的地步。若非你小子在我跟前有承诺,我也不会选你为婿。但现在看来你把我女儿照顾的极好,我很满意你。”
抱厦里置有两个青瓷大缸,里头养了共四条红锦鲤,洛瑾瑶把红豆糕掰的一点点的装在碟子里,挨个撒了一小把,又围着缸转了几圈,心里实在好奇的紧,便想着要去偷听,那绿萝便笑着堵在门口,道:“我的小祖宗,夫人让您喂鱼呢,快喂鱼去。”那语气还像以前一样,把她当个孩子哄着。
洛瑾瑶便道:“好姐姐,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我就听一会儿,一小会儿。”
“有什么好听的,难不成二小姐是怕咱们夫人把您夫婿给吃了不成。奴婢敢和您保证的,姑爷吃不了亏,这可是咱们夫人亲自选的女婿,处处都是满意的。对了,二小姐,新姑爷今儿闹的是哪一出呢,可把话柄子亲手递给旁人了,底下那起子嚼舌根的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呢。”
洛瑾瑶便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没得让人笑,我也正气恼呢。啊呀,别是阿娘也看不惯他,叫他在里头训斥的吧。”
急忙忙要越过绿萝进去。
眼见绿萝就要拦不住,红薇打起帘子来笑道:“可见二小姐是长大了,也懂得疼惜夫婿了,放心,夫人可舍不得责骂姑爷。夫人让您进去呢。”
原来外间她与绿萝的话都让里头的人听见了。
洛瑾瑶脸蛋烫烫的,廊檐下踯躅,反身又跑回抱厦了嚷道:“我喂鱼去。”
周氏从屋里出来笑道:“我那鱼也不知是拜了哪里的菩萨,今儿个就要开五脏庙吃宴席了,别撑死了吧,你快收手饶了它们的小命吧。”
“阿娘,连你也打趣我,我不依。”捂脸坐在榻上跺脚。
难得见洛瑾瑶这么放开了性子撒娇,钱金银自站在一旁欣赏,周氏便将她抱在怀里疼爱的揉搓一顿,摸着她发顶道:“好孩子,你这么着就对了,为着那些闲言碎语作践坏了自己的身子那是蠢,没得亲者痛仇者快。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平白无故也是要无事生非的,你理那些做什么。你读书多,难不成就没读过苏轼和佛印和尚的一则小故事。”
“阿娘说来听听。”洛瑾瑶踢了鞋往塌里面跪去,拉着周氏坐上来,她则偎着周氏,一副静心聆听的模样。
周氏将她散落的头发掖回耳畔,缓缓道:“说是有一次,苏东坡与佛印和尚斗智,苏东坡先看了盘踞静坐的佛印和尚几眼,他就说:‘大师,我看你像一堆牛粪。’
佛印和尚看了苏东坡一眼却说:‘苏学士,我看您是一尊佛。’
苏东坡开始很有点得意,自以为这次胜过佛印和尚了,回到家里就向自己的小妹炫耀,不料聪颖过人的苏小妹听过之后就笑起来,她对苏东坡说:‘佛印和尚的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倘若人的心里有粪,便看人也是粪;倘若人的心里是佛,便看人也是佛。’ ”
洛瑾瑶听后若有所思,一霎心里仿佛又照进来了一束光。
钱金银却想,得了,岳母大人比他还会忽悠人呢。
正说笑,周大家的便来告诉红薇道:“要账的又吵到家门口了,姑娘快去告诉夫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