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向志平像被人从头顶打下一根直通地底的钉子,人定在那儿。可很快又有人将那根钉子从他头顶携出,整个人因为尖锐的疼痛而踉跄地晃动了几下,向元鹰怕他摔倒,一把扶住他,让他坐下。
他缓缓坐下,低着头,抬了抬手,示意向元鹰,他没什么事。
他欲盖弥彰的表情,他惨白到青的脸,他一直在颤栗的身体,已让向元鹰闻到了属于黑暗的,见不了光的秘密的味道。
向志平脑海里出现很多有关王源的画面。
从初次见他时,就被他身上那种谦和低调和压抑着的激情野心给吸引了,他在王源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已,他欣赏王源,怜爱王源,又有点畏惧王源,这种畏惧是来自王源对自己的了解,他不喜欢别人太过了解自己,这会让他没有安全感,何况就一个毛才长齐的后生,那么明察秋毫的洞悉自己的一切。
可是更多的时候,他觉得王源比汪雨燕更像那个人的儿子。他身上那种隐忍,坚毅,睿智,临事时的处变不惊都像她。
还有一种似曾相相识的感觉也让他感到不安,会让他惶恐地想到他在部队时喜欢的那个女人——江欣。
王源有一双和江欣很像的眼睛,汪汪地里面盛满柔情。特别是他低睑了眉眼跟他对奕的时候,那眉目和江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但那时他想,怎么可能?如果江欣告诉他,除了雨燕以外还有一个孩子,他也不会就这样放她走,更不会允许自己再一次错过那个女人。
此刻,他不敢深想,其实深不深想或想不想,答案就在那儿。
他的眉间蓦地跳动了两下,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承受着内心那一波一波的揪痛。
向元鹰看着向志平这样子,突然觉得他老了数十岁,想说的狠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刚刚他通手机上网,得知方志远的公司出了事了,如果东窗事,向志平必受牵连。
这多事之秋诸事连连,连老天都不放过他们。
他也不敢想以后,不管如何,向志平是他的父亲,在二十一岁以前,他是无比崇拜这个山一样伟岸高大的男人。
而事实上,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实打实地为人民为社会做了很多的事。
唯一的错,就是不该生十几年前的那件事。那件事如果他一直不知道,向志平还是那个在他心中伟岸如山的男人。
可是,没有如果。
“元鹰,这件事情,何维健知道吗?”如果让那个固执的科学家知道他当时喜欢的江欣还有一个儿子,恐怕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了吧。
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不管王源做什么,他都没有办法放手让自己的儿子去伤害江欣的儿子。
当年,是他们对不起江欣一家。
“何伯父应该早就知道,但是这件事情不会影响我对付王源,所以我和你说一声。”向元鹰按着心虚的向志平,提到何维健了,又是下意识地这么紧张,还真的让向元鹰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将军这么心虚过呢。
*
清早,顾小淼有过短暂的睡眠,那段时间她能肯定自己是睡过去了的,因为她梦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是在现在她睡的这个房间里,不过梦里还有向元鹰,沈爱玲和一个小女孩,他们仿佛是一家人,大家有说有笑地围着桌子在包饺子,看上去其乐融融。
但这是个悲伤的梦境。
她在梦里就现了问题所在。
这个梦里没有自己。
爸爸妈妈沈爱玲和向元鹰都在,唯有没有自己。
怎么会没有自己?
她在梦里四处找自己,从厨房到餐厅,从餐厅到客厅,到爸妈的卧室,到自己的卧室,到书房,阳台,她角角落落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有自己。
她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痛着醒来,然后张开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亮,这又是一个忧伤的阴天。
总算,雨停了。但空气还是湿漉漉的。
她想起昨天那个女人。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