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欢因净生对自己的舍命相互而渐生情愫,终被净生的痴情而感化,二人喜结连理。这一场婚事举行得,由苍青亲自主持,狐妖一族的子民皆是宾客。喜宴接连办了七天七夜,闹出来的动静极大,居住在落英坡的几家猎户于深夜出门眺望,只见附近林中隐隐透着火光,待走近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耳边听闻奏乐敬酒之声,猎户们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会了意。
“想来是狐狸在娶亲了。”
“落英坡果真有狐狸居住?”
“听我的祖爷爷说,在很久远的年代,落英坡中确实有狐狸,能化作人形,有七情六欲,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消失了。如今能再听到它们的动静,真是稀罕,稀罕。”
猎户们听着远处的曲儿声,渐渐眯起了双眼,神情微醉,像是回到了那个曾被连桑开辟的狐妖盛世。
与此同时,净生的喜宴上,苏媚娘执着酒盏,眼神迷离,似是醉了。耳边喧闹声不绝,她看着来来往往的狐狸,最惹眼的那一对,穿着大红喜服,执了手,正对她恭敬而拜。
眼波流转,恰停在王座之上,苍青一袭玄衣,面带淡淡笑意,对他遥遥举杯。
苏媚娘亦举了举手中杯盏,仰头一饮而尽,漆黑夜空滑过一道美丽流星,似美人眼角的泪。
“尤娘,你如意吗?”
苏媚娘问那颗流星,流星不语。
京城中有座百川西楼,成就了一代帝王刘祈与孝德庄皇后伉俪情深的佳话,这佳话得人艳羡。在孝德庄皇后逝去多年后,春熙城的子民为了聊表纪念,在最是热闹的街口依葫芦画瓢建了座同样的戏楼,取名小百川,这里日日上演着帝王邂逅美人的折子戏,来看戏的人甚多,戏文唱了千万遍,看客却总没个厌倦。
万古传唱的故事总是投人所好,可是故事背后的真实又有谁知晓几分呢?看客们不知,而那唯一知道的人,正闲闲倚着窗听戏,故事在她心中,她只看,不说。
苏媚娘半眯着眼瞧着台上那青衣,砸吧了两下嘴,继续磕起了瓜子,桌上的瓜子壳已堆成了座小山似的,她仍不厌倦。一旁看戏看得正入神的团儿紧张得攥起了两个小拳头,嘴上不住嘟囔,苏媚娘仔细听听,见他说的是:“皇上好笨,戏楼里有姑娘等他,他怎生还不进去?扭扭捏捏,倒像个姑娘家。”
苏媚娘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可知有种心情叫做近乡情怯,望而却步的,说的正是这皇帝。”
团儿皱眉冥思苦想了半晌,方抬起头来:“姑姑,那什么近乡情怯,望而却步的,团儿不懂。”
苏媚娘丢了手中瓜子,俯下身来,颇正经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好比说长乐送了盘糕点来,你极欢喜地闻讯跑来,却见长乐在屋中坐着与我喝茶,你会如何做?”
她这么一问,团儿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口中嗫嚅着:“自然,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团儿会在屋外等着。”
苏媚娘甚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会在屋外等着,想进却又不敢进,眼巴巴地瞅着那盘糕点,这个就叫近乡情怯,望而却步,那戏里的皇帝便是此种心情。”
她如此一说,团儿似懂非懂地嚷道:“啊,姑姑,团儿明白了,那皇帝是在紧张,因为,因为他想吃吃不到。”
苏媚娘一口茶立刻就喷了出来,一旁的孪镜已揉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姑姑,你这么解释是不通的。”
苏媚娘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小娃娃不懂男女情爱,跟他解释也是对牛弹琴,好没意思。”
团儿皱着一张小脸,撅着嘴辩解:“团儿,团儿不是牛。”
苏媚娘没搭理他,托了腮恹恹看着台上,那戏文恰唱至皇帝迎了孝德庄皇后回宫,此后便是一段冗长的颂词,听得甚没劲。苏媚娘将杯中余下茶水全灌进嘴里,整了整衣裙,准备起身回去。
恰在此时,戏楼里提壶添水的伙计笑呵呵凑了上来,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烫金请柬,递给了苏媚娘:“客官,有人托我将这请柬给您。”
苏媚娘觉得很稀罕,接过来一瞧,原是张请她听评书的请柬,是在这月初五,地点仍是小百川,至于何人说书,说的是何书,如此好心请她免费听书的人是谁,这请柬上一概未写。
苏媚娘眯了眯眼,问那伙计:“你这小百川不是戏楼么,何时又开始说书了?”
伙计笑道:“原是没有说书的,只是几月前有人登门,指明要在我们楼里说书,掌柜的一开始不同意,可那说书的不依不饶,也不管台上正唱着戏,立时就上了台说了一段书,不想却博了满堂彩,掌柜的见他说的不错,又是个赚钱的路子,这才同意了。只是这人说书的习惯倒有些稀奇。”
“哦?”苏媚娘示意伙计往杯中续了水,挑了挑眉:“有何稀奇,说来听听。”
她这么一问,伙计便来了兴致,放下水壶与她道:“他上门来主动要求在楼中说书,却又不愿日日说,只同意每月初一十五各来一次,且一次只说一场,一场只一个时辰,且分文不取,你说稀罕不稀罕?”
团儿在一旁嘟囔:“这人是个傻子吧?”
伙计脸上立刻露出讨好的笑来,也往团儿的杯中续了续水:“这位小客官年纪轻轻却看问题如此透彻,好生让人佩服。”
团儿一听,眼中立刻光芒万丈,甚不谦逊地道:“我很聪明的。”
苏媚娘在一旁点了点头:“我家这孩子,和牛一般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