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嘿嘿一笑:“埋头赶路多无聊啊,玄哥哥你就给我讲一个吧。”
玄想了想,道:“我只有一个故事,你该不会爱听。”
“你不讲,我怎么知道爱不爱听?”
玄无奈,只能说出那个埋在他心中多年的故事,这个故事,似是在说给绀香听,又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可能,是说给从前的迷蝶听。
他的故事开始于十年前,那时,奉香已被打入轮回,转世了三次,迷蝶失去了孩子,在天庭里逗留了整整一百年,守着与奉香在一起的记忆独坐于华庭,日日调着怀念的香,麻痹着自己的魂灵。
她始终未曾清醒,直到华庭之上的彼岸花尽数枯萎,她看着一地血色残枝,伪造的假象终于崩塌,她向玉皇大帝请求除去仙身,重回人间,做个凡人。
玉皇大帝恩准,她便于一日夜深人静之时,带着奉香的遗物,独自下了凡,如她初来时那样,无人知晓。她于天庭而言,是个过客,仙班除名,她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下了凡后,她居于栖雾山,只因山中常年大雾弥漫,像极了天庭。
而那时,玄已在栖雾山居住了五百年。
玄的出生本是一个笑话。一日,有个神仙路过栖雾山,在树下歇脚,他随身携带一把剪刀,闲着无聊,便随手拈了片树叶,三两下剪出了一只蝴蝶。四处看看,林中除了不散的大雾,便只能偶尔听闻一两声鸟叫,除此之外,便再无甚美好。神仙对着蝴蝶吹了一口仙气,蝴蝶竟活了过来,在他指尖飞舞,甚为生动。
神仙缕着胡须,笑道:“此山大雾终年,鲜少人至,你便在此好好修行吧,倘若有缘,你我天上再见。”
说完,他便乘云而去,于是这世上,便有了玄。
玄在栖雾山中忍受了五百年的孤寂,五百年后,他终修炼成人,只是离成仙还差很远。
玄与迷蝶相遇那天,大雨滂沱,迷蝶那时已开始咳血,身子虚弱,她原本是在山林中采摘野果,可大雨忽至,她自然不及避闪,一路踉跄狂奔,走至一处清溪旁,再无力气,双腿一软,直直栽入了水中。
她随着水流飘向下游,不多时,天已晴好,玄来至溪畔饮水,刚掬起一捧,水中却现出一张苍白容颜,病态,却遮不住她的美,何况,她的锁骨上,还刺着一只白色蝴蝶。
天,他震惊,他不过口渴,老天却给他送来了个姑娘。
于是,弱水三千,他取了一瓢,叫做迷蝶。
迷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木屋中,身边坐了个男子,眼角有只黑色的蝴蝶刺青,与她锁骨上的那一只,很是相配。
迷蝶嫣然一笑:“你和我是一样的吗?我叫迷蝶,你呢?”
“玄。”他答道。
玄的心动,便从那一刻开始。
之后,他二人便在这山中相依为命,玄也渐渐从迷蝶口中得知了她的过往,痛心之余,是悔恨,若他二人早早相遇,他定能给迷蝶幸福,可是,晚了。
迷蝶的病症越来越厉害,到后来,只能依靠吸食凡人精元而活,而能让她肆无忌惮吸食精元而又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只有青楼,春熙城中最大的青楼,便是隐月楼。
于是,迷蝶去了隐月楼,而玄一直在暗中保护,就这样,过了十年。若不是那日绀香恰巧路过,替迷蝶拾起了飘落的汗巾,或许他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子过下去,虽然痛苦,可起码迷蝶仍在玄的身边,而现在,玄一无所有。
“玄哥哥,你后悔吗?”长生当铺门口,绀香搂着他的脖子,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不后悔,迷蝶本就不属于我,我能拥有她十年,已满足了。”虽是这么说,可玄的眼中,难掩悲伤。
绀香忍不住用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探头亲了一口:“玄哥哥,你留下来好不好?留在长生当铺里,我陪着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玄将绀香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丫头,其实你也蛮可爱的。”
他从脖子里取下一个玉哨,挂在绀香的脖子上:“若你以后遇到了危险,就吹这个玉哨,不管多远,我都会立刻出现在你的面前。”
绀香将哨子在衣服里藏好,仰着小脸问:“想你了也可以吹吗?”
“可以。”玄笑着,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丫头,回去吧,你的掌柜哥哥在等着你。”
玄要离开,绀香忽然又拉住了他的衣襟,玄回头,问:“怎么了?”
“玄哥哥,你笑的样子很好看,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这样笑着。”
玄冲她温柔一笑:“我记住了。”
说完,他闪身飞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绀香难过得掉下一滴泪来,身后当铺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金千邑站在一室温暖的光中,打着呵欠:“绀香,我在等你带回来的故事。”
故事很长,绀香讲了好久,三更天的时候才终于讲完,伏在金千邑的腿上沉沉地睡去了。金千邑将她抱回房去,盖好了被子,正要离开,却看见绀香脖子里多出了一圈红绳,悄悄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玉哨。
“臭丫头,看来你挺招人喜欢的。”金千邑将哨子重新塞了回去,吹熄灯火,为她关好了门。
院子里,凭空起了风,金千邑抬头看看天,月有阴晴圆缺,星子却总是璀璨,万里星河中,那一处华庭的彼岸花,不知还有没有人能焚出惊世的香来?
手中有些湿润,他拿起来看,是那白玉美人儿,掉下了第二滴眼泪。
“你也很喜欢这个故事,是不是?”金千邑擦擦眼角,步入了房中。
子夜,月白风清。
长街起了雾,飘渺不歇,夹岸垂柳披了银霜,孤寂而立。正是夜深人静,连野猫也找了角落安歇了,长街尽头却飘来微弱火光,渐行渐近,也只是灯笼中跳动的火苗在重重浓雾里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