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站在对街深吸了一口气,朝悦己斋走去。
这家铺子好生奇怪。
绀香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铺子里光线惨淡,看不见柜台,亦看不见人,能看见的,只是并排放置的几排架子,上面放满了各式铜镜,都是绀香从没见过的款式,上面的花纹千奇百怪,比她房间里那面光溜溜的铜镜好看多了。她沿着货架一排排看过去,这些铜镜都合着,没有一扇打开过,各式花纹像是活的,在绀香眼前飞舞晃动,她一会儿看见了山间流淌的溪水,一会儿又看见了百鸟簇拥着凤凰直飞青天,一会儿这景象又变成了满山怒放的花朵,她站在花丛中,四处回顾。
绀香看得痴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镜子上逼真的花纹。
“你在做什么?”一个稚嫩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绀香这才重新坠回到现实中来,她慌忙把手缩回来,低着头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见这些铜镜好看,便忍不住想拿在手里仔细看看。”
那声音带着笑:“无事,这些铜镜本就是让人看的,只是有些会惹人遐思,不好乱碰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镜子,告诉我,我帮你找。”
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转到了绀香的面前,她顺着这双绣花鞋朝上看去,一个两边梳着团髻的女孩正冲她眨眼睛,这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像养了两汪清澈的湖水,眼波流转间,湖水荡起了波纹,送来款款笑意。
绀香看着这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儿,一时紧张,又结巴了起来:“我,我不是来买镜子的。”
女孩儿“扑哧”一笑:“不买镜子?那你来悦己斋做什么?”
“我,我找苏姑姑。”
女孩儿仔细看了看她,道:“你这是第一次来吧?除了指明要买苏姑姑镜子的客人,苏姑姑是不见她不认识的人的。”
“我不是她不认识的人,”绀香急忙解释:“我是长生当铺的人,掌柜哥哥让我来给苏姑姑送一封信。”
“原来是千邑哥哥让你来的!”女孩儿笑道:“苏姑姑就在里面,随我来吧。”
女孩儿也不怕生,牵起绀香的手便向里走,边走边自我介绍:“我叫孪镜,是苏姑姑的徒弟,你呢?”
“我,我叫绀香。”绀香头一次和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讲话,所以有些紧张:“我是长生当铺的伙计。”
“哇!你好了不起啊!”孪镜叫道:“千邑哥哥从来不收女孩子做他店里的伙计,你是头一个呢!”
“真的吗?”绀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是真的,”孪镜很肯定地道:“以前曾有女孩子去长生当铺请求千邑哥哥收留当伙计,千邑哥哥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所以啊,绀香你好了不起,竟然能让千邑哥哥破了他自己定下来的规矩。”
“嘿嘿!”绀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我是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早上,掌柜哥哥才答应让我做伙计的。”
孪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绀香,我真佩服你!”
她们牵着手穿过高大的架子,面前便开阔起来,不高的柜台后,苏媚娘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妆容,镜奁高高立起,遮住了她的面容,只声音从镜后飘出:“是千邑让你来的?”
“是,掌柜哥哥让我来给苏姑姑送一封信。”
“千邑这个没良心的,总算是想起老娘来了。”镜子后伸出一只指甲涂满凤仙花汁的手来:“把信拿来。”
绀香从怀中拿出信,递给了她。苏媚娘默不作声看完了信,忽地把镜子推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瞅着绀香,问道:“千邑人呢?”
绀香呆呆地看着苏媚娘精致的面容,心竟突突乱跳,苏媚娘身上的风韵是绀香在别的女子身上所没有见到过的,这种风韵,像是历尽了岁月的洗礼积淀而来,从骨血间散发,已然与她融为一体了。
绀香一时间竟忘记了回答。
苏媚娘倚在柜台上,没好气地道:“小姑娘,你哑巴了么?”
孪镜用胳膊肘撞了撞绀香,绀香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掌柜哥哥现在正在长生当铺里。”
苏媚娘拢了拢头发,很是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道:“难得他没往长乐那边跑。”
绀香仍是呆呆地盯着苏媚娘,忽然脱口而出:“苏姑姑,你好美啊!”
苏媚娘很是得意,笑得花枝乱颤:“呦,这个小妹妹说的话我爱听,千邑总算是找了个机灵的伙计,不像长随,木头脑袋一个,不管我怎么调教都不成气候。”
一提到长随,孪镜在一旁也捂了嘴偷笑。
“长随他人很好的,在长生当铺里,除了掌柜哥哥,就他最照顾我。”绀香急忙为长随辩解。
苏媚娘伸手捏了捏绀香的脸蛋儿,笑道:“小妹妹,我看啊,你是喜欢上长随了吧?”
“我,哪有……”绀香的脸“唰”地红了,连连解释:“我当长随是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