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忘尘忽然看见早已死去多时的明时师兄从《地狱变相图》中走了出来,他脖子上的勒痕如此触目惊心,忘尘眼前不由得闪现出它缠绕在明时师兄脖子上的画面来。
明时师兄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忘尘走来,忘尘害怕极了,身子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只见明时师兄走到自己身前,忽然蹲了下来,与忘尘平视着,眸子里波澜不惊,竟是忘尘从未见到过的宁静。
“忘尘,”明时开口道:“别再执迷不悔了,放下一切,随我去吧!”
忘尘定定注视着明时师兄,想起他生前对自己的好来,眼中不禁涌出泪来,他不住摇头:“明时师兄,忘尘对不起你,忘尘如今犯了大错,无法挽回了。”
明时笑了:“忘尘,我从未怪过你,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忘尘问。
明时笑道:“西方极乐。”
千秋客正欲出门追寻房顶上的声音,有一道影子比他更快窜了起来,却是忘尘,妙笔生和苦禅大师俱是一惊,只见忘尘奋不顾身向《地狱变相图》撞了过去,他几人还来不及反应,耳边血肉撞击声骤响,忘尘的身子晃了晃,直直栽到了地上,《地狱变相图》的正中央,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朵,在黑漆漆的壁画上显得异常醒目,那是忘尘用自己生命开出的花朵。
“忘尘……”苦禅大师蹒跚着跑过去,却已晚了,忘尘早已停止了呼吸,小小的身体缩在苦禅大师怀中,显得异常脆弱。
忘尘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苦禅大师,那里面的清澈一如他们在那个大雪天的初见,苦禅大师批了一身风雪回来,那只初临人世的小蛇乖乖地盘卧在苦禅大师常坐的蒲团上,等着他推开门,开始一场缘定的邂逅。
恍惚中,忘尘欢快的声音仿佛又在大殿上响了起来。
“爷爷,你的胡子为何像外面的雪一样,它会化吗?”
“我老了,胡子自然就变白了。待我有一天将离人世,向那西方极乐世界去的时候,或许它便该化了。”
“爷爷,什么是西方极乐世界?”
“西方极乐世界是大自在的世界,是十方三世唯一净土。”
“爷爷,如何去得那西方极乐世界?”
“无他,用心修行,方能抵达。”
“爷爷,我也想修行。”
“你……当真想要修行?”
小蛇坚定地点了点头:“爷爷,我想修行。”
苦禅大师老泪纵横,他紧紧地抱着忘尘,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忘尘早已僵硬的身子,仿佛这样做忘尘便会醒过来了。
三界殿外,大雪好像永无休止,直要下到地老天荒,原本就冷清的三界殿越发遗世独立,孤孤单单看着脚下这个纷扰的世界,一如殿内莲花宝座上端坐的释迦牟尼佛祖,世界在他眼中一片澄澈,他静坐,不言,不语。
歌声依旧从三界殿的房顶传来,千秋客循声而去,漫天飞雪中,哀怨的歌声环抱着他,他却找寻不到半点唱歌之人的影子。
“妙笔哥哥,故地重游,百灵儿突然有些想家了,我在落梅苑等你……”
妙笔生冲出三界殿,四处寻去,白雪皑皑,哪里都是百灵儿的声音,哪里都不见她的人影,妙笔生迎着风雪而立,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这个萧索的世界,天寒地冻了……
起蛰良时在,明风异秉存。
大蛇吞巨象,长可绕昆仑。
出笥彰嘉庆,衔珠报厚恩。
由来禀龙质,灵化出山门。
盛夏的骄阳似火,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没走几步身上衣衫便会被汗湿透了,谁都逃脱不了狼狈不堪的模样。不过好在一路上行来,树木茂盛,将劈头浇下的署意减散了几分,才不至于那样难过,妙笔生停下来擦擦满头的汗,向前眺望,林木掩映处,一座城墙高耸而立,看这距离,不消一个时辰兴许便能走到了。
此时已至正午,妙笔生看看毒辣的日头,索性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准备等下午暑气消散些再继续赶路。他闲闲地靠在大树上,浓密的树荫为他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他闭上眼睛,聆听着树林间大自然的万千声音,心便在乘凉的过程中渐渐静了下来,也不再感到燥热了,丝丝凉意笼罩着他,他感到惬意得很,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妙笔生睡得正熟,忽然一阵雀跃的鸟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只小巧的百灵鸟正扑扇着翅膀围着他飞来飞去,那叽叽喳喳犹如欢歌的鸟叫声正是这只百灵鸟发出来的。
妙笔生觉得有趣得很,顿时睡意全无,伸出手来,邀请百灵鸟过来。这只百灵鸟竟也不怕生,应邀飞来,绕着妙笔生飞了几圈,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手腕上,缀了淡淡栗红色毛发的小脑袋左右晃动着,一双晶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如同在欣赏一个新奇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