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至深夜，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感念寺的僧侣们听从苦禅大师的吩咐，晚饭过后便回到了各自房中呆着，无人出来。感念寺中一片死寂，茫茫白雪无人问津，孤独地躺在地上，望着天边寥寥几颗星辰，与黑夜相伴而眠。感念寺银装素裹，比以往显得更加朴素沉静了。

三界殿仍兀自在黑暗中沉睡着，一如往常，外界发生的事情仿佛与它没有丝毫关系，它做着它的梦，看外界纷纷扰扰，与它而言，也不过是一缕清风，吹过便过了，在它心中留不下痕迹来。

三界殿中只点了几根蜡烛，千秋客闭目端坐在大殿中央，佛祖在它头顶微笑，与他一同等待着那场即将要揭晓的迷局。

千秋客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可以听见殿外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响，他数着这声音，等着那只小白蛇的到来。

终于，一成不变的雪落声中夹杂了另一种声响，飘进了千秋客的耳中，他睁开眼来，仔细聆听着，那在雪中蛇行的声音越发明显，千秋客已经可以根据声音来判断那只小蛇现在行到了哪里。

终于，声音在门口停下了，三界殿的大门开着一道缝，千秋客接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门前有道细长的黑影一闪而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千秋客仍是不动，背后的《地狱变相图》渐渐起了变化，万千鬼怪的轮廓自墙壁上凸显出来，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越发狰狞可怖。大殿的空气开始发生了变化，千秋客知道，背后有东西来了。

“嘶……嘶……”

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爬上了千秋客的背，沿着他的脊梁一路向上，不一会儿便攀到了他的肩头。

千秋客镇定自若，对肩头招呼道：“你果然来了！”

“嘻嘻……”肩头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在千秋客耳边低语道：“你怎知我要来的？”

千秋客不紧不慢地道：“我要来捉你，你自然不会放过我的。只是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

女子轻笑道：“你在人间的时日也不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自会告诉你！”

千秋客的目光仍注视着前方，唤道：“忘尘！”

感觉到肩头的东西微微动了动，千秋客继续说道：“忘尘，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从男儿变成女子的。”

“你当真想知道？”

“那是自然！”

笑声再次飘来，那个声音停在千秋客耳边，道：“我想化作什么就化作什么，无拘无束，我偏有这样的本事，你信还是不信？”

千秋客微笑不语，肩头蠕动的感觉消失了，让他感觉一片轻松，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他道：“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可好？”

千秋客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三界殿原本就很微弱的灯火竟于瞬间全熄了，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无数黑影交相乱舞，辨不清面目。远方一道白光骤起，先前零乱的黑影便迅速隐匿于身旁的黑暗里，探头张望着，不敢出来，一飞天抱了琵琶自光芒尽头走出，素手轻挥，泠泠禅乐便在空旷的三界殿响了起来，如同佛祖的召唤，让人不自觉想要磕头跪拜。

飞天微笑着朝千秋客走来，耳边的禅乐让千秋客觉得自己如置身于天上，那个被人称作极乐的地方，仿佛再也不会有烦恼了。正当他恍惚沉迷的时候，飞天慈祥的面庞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她发髻尽散，千丈青丝漂浮于空中，招摇乱舞，原本纤弱的身体开始向四周膨胀，大殿内“噼啪”声乱响，竟是骨骼生长的声音。待千秋客再看去，面前站着的飞天竟是变成了一个男人，眸子里闪烁着邪魅的精光，笑看着他。

四周青光骤起，男人怪笑着，口中长出两只尖利的獠牙，飞身向千秋客冲来。千秋客早有防备，身体轻巧一闪，便避开了，男人大吼一声，万丈青丝如闪电般向千秋客射来，千秋客飞身而起，双手顺势挥去，万丈青丝便被他牢牢攥进了手中，他手下用力，男人的身子便随着青丝一起被他拽了过来。

千秋客挥掌凌空劈去，手掌堪堪到了男人身前，男人竟忽的不见了，只剩一把青丝攥在千秋客手中，千秋客将青丝扔去，万分警觉地盯着四周。

风过，影动，千秋客手腕被瞬间缠住，他的肌肤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东西的柔软与滑腻，那无疑是一只蛇的身体。

那只蛇越缠越紧，像是要把他的手腕勒断了，千秋客知道挣扎无益，他的身体便忽的静止了。

他不动，那只小蛇也不动了，一人一蛇静默在三界殿上，相互僵持着。

“嘶……”小蛇凶狠地吐了吐信子，像是在发出一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