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的手不小心一颤,纸上氤了大团墨渍,他不耐烦地将纸胡乱揉作一团,扔向一旁,道:“你胡说什么,感念寺是佛门境地,怎会有鬼怪,莫要瞎说。”
“可是,可是你我都见到了啊,三界殿上那些绿色的灯笼里都是鬼魂,还差点将你我……”
“嘘……”忘尘赶忙捂住云空的嘴,不让他出声,严肃地警告他:“你还敢再说,若让师父听见了,又少不了一通责罚。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敢再提三界殿的事情。”
被忘尘这么一提醒,云空赶忙住了嘴,只怪自己口没遮拦,可是明时师兄的心在他心中郁结了一个疙瘩,明时师兄向来待他极好,如今突然去了,明时师兄的好便在眼前一一浮现出来,恍如隔世,云空心中悲恸,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
这一次,忘尘没有拦云空,任由云空的泪水在身边放肆地流淌。云空决堤的泪水像是倾盆浇在忘尘的心头,让他觉得彻骨的寒冷,他握笔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刚蘸满了墨汁的笔点在纸上,溅出一朵朵墨色花朵,妖娆盛放。
忘尘忽然觉得,那并不是墨色的花朵,而是明时师兄的血,在向他倾诉着死亡的悲凉。
妙笔生看完手中的信,皱眉沉思了良久,云空坐立不安地看着他。今日晨起,苦禅大师便拿了一封信来让他立刻赶往春熙城,交给城中一个叫做妙笔生的人,时间紧迫,云空来不及跟忘尘说,便急匆匆地下了山,赶了一天的路才来到春熙城,依着苦禅大师给的地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妙笔生的住所,那时,已近黄昏了。
“妙施主?”见妙笔生良久不语,云空忍不住提醒他,毕竟时候不早,他还要赶着回去向住持复命呢。
妙笔生的目光终于从信纸上移开了,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怯怯的小僧,问:“苦禅大师除了让你送这封信来,还有没有再交待什么?”
云空微一颔首,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只说一定要尽快将信交给施主,施主看完信后自会明白,其余并无多言。”
“苦禅大师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今日天色已晚,小师父且在这里暂时住下,明日一早我同你一同上山,这样可好?”
云空看看外面的天色,确实要黑了,山路难走,黑灯瞎火的着实不好赶路,便依了妙笔生,拜谢道:“施主所言甚是,云空今晚只好叨扰施主了。”
“小师父哪里的话,我与苦禅大师是至交,何来叨扰一说?”妙笔生笑了,将门外的惊蛰唤了进来,吩咐道:“惊蛰,带小师父到弄菊苑中休息,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安排好后来我书房一趟。”
惊蛰应了,引着云空出了门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惊蛰才回来,进门便问:“先生,您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吩咐惊蛰去办?”
妙笔生道:“你现在赶快到太平医馆去将千秋公子请来,就说当日落英坡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惊蛰去了,不多时,千秋客翩然而至,妙笔生也顾不得跟他打招呼,直接将苦禅大师的信递与他,道:“感念寺出事了。”
千秋客不慌不忙看完了信,道:“上次那只大鸟就是往神髓山方向逃走的,看来它去了感念寺。”
妙笔生道:“我曾经送给感念寺住持苦禅大师一幅《白蛇报恩图》,希望有一天它若幻化人形时能在苦禅大师的感化下一心向善。现如今那只小蛇已在多年前成了人的模样,正在感念寺中修行,不知如今是否与这次事情有关。”
千秋客道:“是或不是唯有去感念寺一探究竟了。”他略一沉思,问道:“那日在落英坡,林子里有歌声传来时,我好像听到你和谢将军异口同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百灵儿,不知千秋是否听错?”
妙笔生的脸色微变了变,道:“是……百灵儿是我与谢兄的一位故人。”
千秋客很是疑惑:“那为何你们听到那歌声会想到百灵儿?”
妙笔生神情闪烁,道:“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相像而已。”
千秋客看着妙笔生,妙笔生的表情让他感觉有些不对,直觉告诉他妙笔生在对他隐瞒着什么,而妙笔生隐瞒的事情应该和最近这一连串的怪事有着莫大的联系。他想要进一步追问下去,但妙笔生的神情写明了拒绝,千秋客不好再开口了。
或许等明日到了感念寺,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了吧,千秋客想。
为了避免骚动,按照苦禅大师吩咐,明时惨死的事情不得对前院来上香的居士们宣扬,僧侣们也都依言而行,对此事决口不提。因此,来感念寺上香的居士仍是络绎不绝,感念寺香火依旧旺盛得很。
时值岁末,不少香客上山祈福,这一众香客中,恰有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