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唐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事情至此,果然如他先前预言的一般,已经超出他掌控之内了。
方才唐坚所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但却无可否认是有道理的,何况此刻再贸然插手,谁知会引什么后果?
小唐本想安慰怀真两句,只不过不论说什么,也无非空自许诺,于是索性缄口,只默默思忖。
怀真却也明白他的心情,方才唐坚特意前来,自然是为了应兰风之事,且唐坚素来也算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儿却对她这样冷言恶语,自然是因心中恨极了她……或许是怕因应兰风的缘故,连累小唐甚至整个唐家罢了……
怀真本想求小唐给个主意,或者快些竭力搭救,然而乍听唐坚如此说,又是这般脸色……她回来之后思量许久,心中已经有数。
先前小唐为了应兰风,用偷梁换柱的法子保存体面,如今到底仍曝露了出来,如何还敢让他沾手?这会子,倘若他是个无关要紧的小吏,倒也罢了,偏生唐家是这种高门大族,他又是朝内重臣,一举一动,都有千万只眼睛盯着,哪里就好不避行事?又所谓“尾大不掉”,只怕这会儿打个喷嚏,也会引得众人一片惊慌。
怀真因只做无事,道:“三爷不必为难别的,只是……我想见见我爹,不知什么时候能够?”
小唐摸摸她的脸儿,脸上湿润,且又微冷,小唐心中一叹:“我即刻再去镇抚司探问,总会叫你快些跟岳父相见。”
话虽如此,实则心里有数,既然上意如此,只怕三五天是不能得见的,只能尽力罢了。
因应兰风之事满城皆知,唐夫人生怕对怀真有损,先特来劝慰了她一阵子,又叮嘱小唐道:“外头的事儿这样纷乱,我也不太懂得,然而亲家是个什么人品,咱们都是知道的,若说他是个坏的,我头一个不信,母亲却知道,你从来都是个自有主张的人,也不敢逼迫你如何,只是你且要留意行事,总要护着自家人呢。”
小唐点头答应,见敏丽也来到,就先去了。
敏丽同唐夫人两个,都是一样的心思,生怕怀真心里不快,便陪着她坐了半晌。
她两人如此体贴,怀真自然领情,越不敢在脸上露出十分悲戚担忧之色。
但她虽然如此,敏丽又岂会不知,因道:“妹妹放心,我明儿进宫去,好歹跟皇后求一求,只怕她不至于不肯给这个情面。”
怀真听了,忙拦住道:“姐姐万万别这样rads();!不可贸然行事。”
敏丽摇头,握着手儿道:“我又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先前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搭救,又从来照顾……这会子我们母子还有没有,尚且不知呢。好歹如今,我算是能说上话儿的……你放心,我自也有数,不会冒失。”
唐夫人也点头说道:“这话很是,外头的忙帮不上,难道里头还不成?何况不管成与不成,能出上一份儿力,自然就不能白瞪眼看着呢,你放心叫你姐姐去。”
怀真本正苦苦忍着,只若无其事地,听了她两人如此深情厚意,原本想笑,眼中的泪却扑簌簌落了来。
两个人见了,忙又来抱着她,百般安抚宽慰。
次日,敏丽果然一早儿便进宫去,郭白露何等聪明,早就隐隐猜到她的来意。
两个人略寒暄几句,郭白露含笑道:“这些日子偏生事多,新罗那边儿又不太平起来,朝内又是这个鸡飞狗跳的情形,太上皇近来心里很不受用,我因想着,这会子把喜事儿办了,倒是可让他老人家宽慰宽慰。”
敏丽微微一笑,道:“娘娘真是仁厚慈孝之人,一切就凭娘娘做主就是了……只不过,说起来,京城之中的事儿,倒是跟我们家也有些牵连……昨儿因听闻了,真真儿叫人提心吊胆。”
郭白露叹道:“你是说应尚书的事?我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们出了错儿呢!昨儿皇上回来,也是郁郁不快,这……可真是难说如何了。”
敏丽蹙眉:“先前娘娘也知道,怀真如今有了身孕了,只因应尚书出事,她昨儿哭的那样……本想去镇抚司相见的,可偏生又被拦住了,娘娘知道怀真素来是个最体贴懂事的,她自然不会任性胡闹什么,只默默回府了而已,倒是我跟太太看了,很不过意。”
郭白露点头,敏丽觑着面色,又道:“我因想着……承娘娘素来待我甚厚,如今,不知能不能跟娘娘讨个情,是不是许她见一见应大人呢?到底他们父女连心,怪可怜见儿的……”
白露想了会儿,道:“我又如何不懂得这情?何况我的娘家,原本跟应家也是有些亲戚相关,所以昨儿我才吓得那样。妹妹从来不肯对我开个口,如今这般,我自然是有心答应妹妹的,只是这是朝上的事儿,我倒是不敢立刻做主,倒还是要悄悄地跟皇上说一声儿看看。”
敏丽凝视着她,点头道:“还要劳烦娘娘……务必成全才好呢。”
白露嫣然笑说:“你且放心,这话若是我说出来的,只怕皇上未必答应,但既然是你开了口,只怕皇上也不得不答应了。毕竟你们是从小儿长大的情分,皇上待你又从来跟对别个儿不同,我忖度着,他必然不会忍心拂逆你的意思。”
敏丽只得含笑低头罢了。
及至过午,敏丽便回到唐府,连宝殊也来不及去看,只先跑到怀真房中,却见怀真正靠在榻上似睡非睡的,敏丽便靠近身边儿,将她扶起来,见眼中泪渍未干。
敏丽掏出帕子给她拭了拭泪,才道:“好丫头,快别在这儿伤怀了,我先前在宫内求了皇上恩准,你快些换个衣裳……”
怀真双眸微睁:“姐姐说的是真?”
敏丽已经唤丫鬟打水来给她盥漱,道:“这还有假?别的倒也罢了,我只怕你见了应大人,反更伤感,你且答应我,不许太过悲痛的,不然的话,我也是好心办坏事了,知道了?”
怀真急点头答应了,当即忙忙地洗了脸,又换了衣裳,外头早备好了车马,便往镇抚司而来rads();。
因镇抚司也得了旨意,怀真车之时,见凌景深正带人从内出来,见了她,便一点头。
夜雪扶着上前,怀真略行礼道:“凌大人。”
凌景深道:“三少奶奶且随我来。”一路陪着往里。
只因这诏狱甚为可怖,凌景深自忖绝不能叫怀真入内,因此得了旨意后,便叫把应兰风送到前头的房中,暂时安置。
侍卫们开了门,凌景深站在门边,看一眼怀真。
怀真只顾往内一看,正见应兰风也起身,目光相对,怀真忙跑到房中,只唤了声“爹爹”,已经泪不可遏。
凌景深挥挥手,侍卫们便两侧退,景深亲自将房门带上,却并不离开,只看跟随怀真而来的两个丫头,道:“你们也退罢,待会儿你们三奶奶叙话罢了,再传你们过来伺候。”
两个人面面相觑,自有人前来,引着退到厅中。
景深目送两人去了,便负了手,走到栏杆边儿上,却见屋檐顶上横斜一条枯梅枝,有一枚旧蕊团在枝头,抱香瑟缩,不肯坠落。
耳畔忽地听到一声呜咽,景深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两扇门,双眸却依旧沉静,盯着看了片刻,复又转开头去。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凌景深回身,抬手在门扇上轻轻一敲,半晌,门缓缓打开来,是应兰风站在门边儿,对凌景深一笑道:“多谢凌大人。”
凌景深也不言语,只冲着应兰风微微一低头,才看向怀真道:“三少奶奶,我送你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