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贤妃快步走来,一把将那荷包抓了回去,正与那天二舅舅亦不愿意将那荷包放在云娘手中一样,接着也如二舅舅般地藏进怀中,摆手道:“累了,不踢了!”说着重新披上了那霞帔,坐回了宝座之上。
云娘掩住讶异,低头放下衣襟,本本分分要站到了一侧。
贤妃并未再将宫女太监们赶走,反示意云娘坐下,却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云娘赶紧笑答:“我进宫前,玉瀚说姑姑是最心软的人。”
“这孩子,也不知道其实他才最心软!”贤妃叹了一声道:“我一生无儿无女的,还能有什么牵挂,一是宁愿自己损寿十年也想替皇上祈寿,二就是关切娘家的父母子侄辈了,还不是盼着你们都好。”
云娘赶紧答道:“正是,祖父并我们也都知道,只是我们也都盼着姑姑能在宫中荣华富贵、和乐康健!”
“你也不必与我答这些现成的官话,只说你是什么主意?”
“我虽然出身农家,却也不是贪慕富贵的人,嫁给玉瀚也属天缘注定,所求也不过终身相伴,至死不渝。是以玉瀚自不会生出他心,我亦不会故做大度,为他另娶。况且汤家子孙辈甚多,我们过继一个,继承香火,岂不两全?”
贤妃听了,竟然无话,停了停依旧不死心,便道:“你的身子,到底是如何呢?可请个好大夫看一看没有?”
“先前也曾在江南看过,大夫说并无妨碍,只是依旧没有。后来也就放在一旁了。”其实云娘自到了京城之后,也曾生过心思,毕竟皇城之内能人倍出,或许会有名医看出自己的症结,药到病除了呢。只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又有多少事情,哪里有空去想这些?
正说着,有太监自外面奔入,“禀贤妃娘娘,皇上驾到!”
话音一落,长春宫里大家都赶紧动了起来,贤妃亦起身正了衣冠,又率住在侧殿的十几个宫嫔赶紧迎了出去,云娘自不能依旧留在殿内,便亦跟在她们身后出来。
这时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前,云娘一眼看见玉瀚正站在皇上身旁,一眼瞧过来便是满满的关心,笑意忍不住现在脸上,行礼过后起身时便一眼横了过去,示意道,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贤妃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料皇上却哈哈笑道:“你们小俩口儿,才一两个时辰不见,就眉目传情了?”
云娘臊得脸都红了,急切间口不择言地道:“哪有老人家这样说话的!”
倒引得皇上更笑得开怀。一转眼看到宫女手中捧着那只鸡毛毽子,指着道:“不必害臊,谁没有年青的时候,朕年青时到你们侯府里,看到一大群孩子踢毽子,其中你姑姑踢得最好,便也生了喜欢之意,将她接进宫里,一转眼贤妃头上都有白了。”
贤妃听了便笑,“皇上何若提起过去的事,让小辈们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朕就是想告诉他们,朕也有年少慕艾的时候,而贤妃也曾是明丽的少女,入宫陪伴朕几十年了。”
看着皇上和贤妃说笑,云娘却是另一种感觉,也许皇上是有真心的,但一定不足够,因为他有心爱的皇后,又有宠爱的贵妃,更有上百的妃嫔,分到贤妃身上还能剩下多少呢?是以他始终感觉不到贤妃早已经有心上人;而贤妃,她的真心恐怕早已经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也许在当年踢毽子的花园里,也许是遥远的边塞,否则她不会在这么多年后还带着那个荷包。
一个无心之人,自然能大度谦让,终能成为“贤”妃啊!
这个秘密,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了吧,现在知道的人都不会说出去。永昌侯太夫人、武定侯、二舅舅、贤妃,现在还添了自己,都会将它埋在心底。
皇上却看出云娘心神不属,又笑问:“怎么了?刚见了浩哥儿还在笑,现在却在想什么?”
云娘方要回话,贤妃却先道:“我正要与皇上说,想命太医院的女科圣手为侄媳妇看看脉,该吃什么药,用什么法子,好好调养调养。”
“这倒是你这个当姑姑应该做的,”皇上点头颌,“这算什么,着人吩咐下去就行了。”又转过头来笑他们,“瞧把浩哥儿急的,一直窜掇着我来长春宫。”
笑够了又问:“最近你们俩又去了哪里玩?可买了什么好东西?朕原说要一起去的,只是想出一次宫并不容易,竟失约了。”
提起这事,云娘万分地心虚,只怕皇上也如知道那三格古币之事一般知情,露了前些天的行迹,又不敢怎么样,只一双眼睛溜溜地瞧着他。见皇上笑语晏晏,方才放下心来。
原来他们上一次到了琉璃厂,无意间遇到了有人卖唐寅的春宫图,玉瀚也不管真假重金买了回来,平日便与她在房内看——画其实是假的,但是上面的东西倒是不假,他们试了也好,只是实在是丢人极了。
汤玉瀚倒是十分坦然,上前笑道:“因着天热,也只随意闲逛几回,买的也都是些小玩意儿,再没有皇上亲临那日能遇到的好机缘了。”
皇上听了倒松了一口气,似他们没有遇到好机缘使得他便不再遗憾了一般,又笑问:“听说浩哥儿媳妇给朕也织了一幅画儿,现在织得怎么样了?”
云娘便道:“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得,因为是第一次织山水,十分不容易,只怕错了一点,但赶在万寿节前定然完工献上的。”
贤妃便道:“皇上竟然向臣妾娘家要东西,倒是好笑!”
皇上也笑,“我虽然向浩哥儿媳妇要了东西,但是我也给她写了匾,就算是用字换的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