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子,被很体面地软禁了。
他的行踪可以瞒得过别人,却不可能瞒得过七宗五姓这些世家,本来他秘密潜回长安的这层窗户纸谁都不会主动去捅破,但是随着他昨夜对杨帆的行刺之举,这层窗户纸就不能不捅破了。
刺杀杨帆,本来的确是他解决困境的唯一办法。
一方面,世家因为显隐两宗的明争暗斗,渐渐感觉到继嗣堂尾大不掉,一定程度上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所以想再树立一个代言人,从姜公子手中分出一部分职权,形成明暗隐三方势力架构。三者互为补充,互为制衡,可以更好地保证继嗣堂的稳定。
另一方面,皇帝感觉到觊觎南疆这块肥肉的势力太多,她有心借助杨帆来做为分配南疆利益的关键人物,如此一来,既能避免自己与世家门阀之间的矛盾激化,又可利用杨帆与南疆土司酋领们之间的友情来安抚他们,还能最大限度地满足站在自己一边的势力需求。
两件事作用到一起,杨帆便脱颖而出,成了姜公子的心腹大患。
杨帆挟势而来,既合皇帝心意,又合世家心意,又是惟一不受南疆土酋抵触的人物,除了让他死,姜公子再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就算他再如何的智计无双,也不可能凭一计之妙同时影响这么多方面的势力脑。
杀了杨帆,不管杨帆曾经拥有多么大的优势,一个死人也不可能再对他产生任何威胁。固然。杨帆的死,必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但是相对于无可破解的困境,这场风浪他还禁得起。所以刺杀杨帆固然是一招险棋,却也是他扭转败局的一个好机会。
可是,杨帆没有死!
如果仅仅是杨帆没有死,那就真如海盗尤浩洋当年贿买的那两个牢头儿一样了,杨帆就算恨他入骨,也得另找机会报复。而他虽然再败一局,要被迫分割出一部分权力给杨帆,但蜇伏起来之后也未必没有机会再伺机反扑。
可惜,尤浩洋一个自作聪明的举动把他毁了。绑架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就算是偏帮他的世家也无话可说,这种事情就算真正的山贼强盗。讲究点道义的都干不出来,更何况这些以‘诗书传家、仁义继世’相标榜的世家高门。
天下不只有山东士族,起码这件事就瞒不过地头蛇关陇世家,此事处断不公的话,山东士族名声扫地,今后再也不用抬头看人了。他们将永远背上这个污点。这个后果太严重,他们承担不起。所以姜公子才会悲凉地说是“天将亡我,非战之罪!”
杨帆这个苦主,绝不会放过这个挟道义正理反扑的机会。
关陇集团难得抓到一个压山东士族一头的机会,一定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而山东士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件事不是所有世家的利益得失,相反,处理得当的话。他们将得到一个更好的代言人,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剔除他这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又能把卢家的排名往下拉一拉,大家的地位往上升一升,他们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么?
姜公子心里很清楚,现在用这种不撕破脸皮的方式把他软禁起来,是因为世家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商量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等到那班老头子们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那时就该对他进行审判了。
可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姜公子又岂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手里掌握着小蛮和杨帆的孩子,就等于控制了杨帆,也许经此一事,他将声名狼藉,可是至少他还掌握着最实际的利益,他还有一战之力!
至此,姜公子终于抛弃了他所有的孤芳自赏、自鸣得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辎铢必较的“商人”,他不想等着那帮老头子来决定他的未来,他要离开这里,回到长安,背倚范阳根基之地,手握继嗣堂中完全由他掌握的力量,再回头跟世家讨价还价。
可是,想走就那么容易么?世家既然直接让子弟们堵了他的大门,又岂会不防备他的逃离。
姜公子此次带来长安的人,并不都是他的绝对心腹,现在派在外围的那些人就不是,他们之中有些是继嗣堂中别的领人物的心腹,有的是从各大世家充入的,他们只管听命行事,事实上并不清楚宗主在做什么。
如今随着各大世家公子的闯入,这些人已经疑惑、警觉起来。那个为小蛮接生的女杀手是清河崔家的人,此刻她就在疑惑地思考:“宗主……究竟在做什么?”
姜公子身边的人也不是非常可靠了,他想要逃走,就要把这些人也都蒙在鼓里才行,可是想要瞒过这许多人,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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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甑糕的小贩站在杨帆面前,汗水在脸上蜿蜒成了几道小溪。
他跑的很急,心里很紧张,现在压力也很大。
站他面前的杨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可是他就这么在面前站着,那小贩却感到仿佛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岳亘于面前,好象倾倒下来,就能把他压成肉泥,这种心理压力太沉重了,所以刚一站到杨帆面前,他的汗水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有消息了?”
杨帆垂着双手站在他的面前,五指空握,仿佛握紧了一口刀,小贩抬起袖子擦了把汗水,结结巴巴地答道:“打……打听清楚了,长安城里……属于卢家的府……府邸一共有十……一座,在城郊有四处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