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龙凤茶楼,临街的二楼雅座,一名中年男子坐在窗边,穿着深紫色的华贵锦衣,历尽沧桑的双眸沉稳而冷静,端起茶盅撇了撇茶盖子,目光落在了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身上。
“都不记得上回和你坐下来喝茶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年除了受封进京,一年都见不了你几面,内人一直惦记着你。”
男子唇角牵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弘璟也甚是挂念,李夫人身子可好?”
“好着呢,吼起我来中气十足,一点不输当年跟着我南征北战的劲头。”忠义侯虽然嘴上嫌着,可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亏她跟了长公主那么长一阵儿,愣是没学来半点温——”
似是想到什么,倏地止住了话头。宋弘璟微垂眼眸,低低笑着道了句,李夫人是性情中人。”
忠义侯看着沉默寡言的清俊男子,心底不由地叹了口气,宋弘璟幼时父母逝世,被今上所怜养在宫里,又特赐袭爵,本该是个天生的富贵闲人,却在十三四的年纪非要去西域吃沙子,说什么继承父亲遗志,护卫家国。虎父无犬子,虽是少年将军却也不敢叫人小瞧,屡立战功,声名赫赫,确是有他父亲当年的影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担心……
功高震主,当年的悲剧重演。长公主随宋将军身死前托付他们夫妇二人,又怎么忍心看着这孩子步宋将军后尘。
“如今南疆太平,有你一手□□出的虎将驻守,你不必非要回去。”
宋弘璟视线落在窗子外,长安街熙攘繁华的景象映入眼底,一辆马车倏然出现,车身上印有项府标志,悠悠荡荡停在了茶楼前,宋弘璟眉梢一挑,转回了视线。
“不回去了。”
忠义侯原还想再劝两句,没想到这一回他这般痛快应了,怔愣一瞬随即面上带了喜色,“不回去好,留在京里也有个照应,内人替你物色了不少姑娘,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你都二十好几,该成个家了。”
“恐怕要辜负夫人好意了。”宋弘璟眼睫微微向上翘起,出言婉拒。
“弘璟是有意中人了?”忠义侯从他的神色里觉出一二,忍不住追问道,“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识得?”
外头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伴着小二的招呼,女子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只说带你出来,干嘛非拉着我上茶楼!”
“好妹妹行行好,你不在不行啊……”男子求饶的声音似乎是拉扯着进了隔壁的屋子。
宋弘璟拧眉,眼底起了几分深思。
正对着门的忠义侯瞥见外头路过的,同样皱起眉头,不禁摇头,“项老太傅那么研学正直怎么出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后辈,跟着隔壁程家那小子不学好,像个什么样子。”
“城中富程擎那二儿子?”宋弘璟的声音倏然低了下去。
忠义侯正诧异他怎么知道,就见人影一闪,对面的位置已然空了。“……”
隔壁雅座,项瑶失语地看着一室鲜花,视线缓缓挪向雅座主人,看着后者痴汉般的模样,勉力维持住脸上温和笑意,暗里冲不远的项允沣飞眼刀子。
项允沣的视线始终不敢与她相对,挂着谄媚笑意推了推桌上的点心,“瑶儿尝尝,都是你爱吃的,呵呵呵。”
“项姑娘有什么喜欢吃的,若这里没有,我着小厮买去。”程万金凝着她,笑得一脸傻气。
“……程公子客气。”项瑶颇不自在地稍稍退开了些身子,正想脱身,突然听到门口嘭的一声,门板拍在墙上的重响。
“……”
“……”
“……”
屋子里的三人皆是被吓了一跳,程万金登时恢复了二世祖张扬跋扈的气势,指着来人怒喝道,“哪个不识相的敢闯小爷的地盘!信不信小爷削了你!”
项允沣看着门口面带寒色的人,脑子里灵光一现,立马拽了拽程万金,免得他被拍扁了都不知得罪哪路大神,“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宋将军,一人对铁骑营还能全身而退,人削你跟削萝卜似的。”
独独项瑶还在怔神,没缓过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