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里刻意低调的人通常都会身负着某种秘密,或者是背有尚未查出的积案,或者是处心积虑在策划着越狱一类的阴谋。不过这两种情况都引不起张海峰的兴趣,先他无所谓什么积案不积案的,那是刑侦队的工作,而要在四监区策划越狱在他看来则是痴人说梦。张海峰现在想到的是:阿山既然喜欢装老实,那他应该不会去偷铅笔。换个角度来说,张海峰相信拿铅笔伤人的事情绝对不会生在阿山身上。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分析,小顺倒是值得特别关注一下。这小子自己没几分斤两,但素来喜欢狐假虎威地惹是生非。而且他这个年纪的半大小伙子做事情往往不计后果,偷盗铅笔给自己壮胆、甚至行凶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节之后,张海峰便把目光转到了小顺身上。却见后者正偷偷地用眼角去瞥蹲在地上的黑子,脸上似有兴奋的神色。张海峰皱了皱眉头,刚要话时,小顺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见到“鬼见愁”正盯着自己看呢,小顺吓了一跳,脖子立刻勾缩起来,像是陡然间矮了一截似的。
张海峰暗自摇了摇头。小顺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算是个油滑伶俐的角色。如果真是他拿走了黑子的铅笔,此刻不该是这样一副按捺不住的表现。
转头再看看黑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家伙都要比小顺老辣得多。张海峰知道黑子原本是该吃枪子的,因为出卖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才捡回一条命来。此人不但手段卑鄙阴险,心思也着实缜密得很,这监狱里的犯人如果有谁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恐怕很难讨得了好去。
这样一个家伙现在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委屈无助,一脸的惶恐。这使得张海峰不得不怀疑他这副表情的真实度有几何。无论如何,黑子在厕所里一呆就是二十多分钟,而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也没人能够证明。所以“贼喊捉贼”的可能性到目前为止是无法排除的。
在四二四监舍中,还有一个人颇值得关注,这个人便是新近入监的杭文治。从管教的立场上来看,这人原本是一只羊,可这只羊现在却落入了狼群中。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那羊呢?就一定会甘于忍受狼群的欺凌?刚入监的那天晚上杭文治闹自杀,谁都能想出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往往心高气傲,别看他表面上什么也不说,仇恨或许已在他的心底疯狂滋长。如果那支铅笔真是他拿走的,恐怕比落在其他任何人手上都更危险。因为他既然已经自杀过,那他的报复也会是不计后果的。换句话说,在这个人身上一旦出事,就必然是大事。
不过倒有一点又让张海峰不那么担心:杭文治毕竟是个刚入监的新人,并没有太多对付管教的经验;而且他的本性也不是奸猾之辈,应该玩不出太多的诡计阴谋。即便是他拿走了那支铅笔,他又能藏到哪里去?恐怕不需要大张旗鼓的搜查,只是管教的审问他就应付不了了。
张海峰一边想一边特意关注着杭文治的表现。杭文治的视线虽然在看着他这边,但眼神却是空空的,像是有些神不守舍。半晌之后,杭文治才突然意识到张海峰正在观察着自己,他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好像颇为茫然的样子。
他在想别的事呢--张海峰在心中判断。这么看来的话,杭文治应该和铅笔的丢失无关。否则他又怎会在管教们大肆搜查的同时心存旁骛?要知道,杭文治从未离开过厂房,如果他偷了铅笔必然还藏在这间屋子里。管教们就在他的面情忙活,他可以装作不在意,但绝对不会有心情去想别的事情,除非他已经确信这里的搜查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
放弃了对杭文治的疑点之后,张海峰最终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向了那个叫做杜明强的家伙。这是四监区多年来接收的第一个轻刑犯,仅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不是寻常的家伙。对于此人的背景张海峰多少也了解过一些--杜明强并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应该叫做文成宇。据刑警队长罗飞所说,此人是一个神秘的杀手,做下了许多轰动性的案子,甚至连雄霸省城多年的邓骅也是死于他的设计。不过这些罪行并没有得到法律上的认定,在真伪性上还存在着疑问。张海峰对此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和罗飞本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如果这些事情是真的,可罗飞却只能把他送到监狱里呆五年,这难道不是警方的失败吗?
虽然存有这样的质疑,但张海峰还是接受罗飞的委托把杜明强收纳在自己的监区中。无论如何,刑警队长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至少体现了对自己的信任和尊重。同是一个大系统内的同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张海峰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太大的负担,他对自己控制能力充满了信心: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兴风作浪,到了四监区来,即便你是条龙,也得给我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