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章先生,烦请你跑一趟。”
沈明臣一愣,“大人,您要找谁?”
“还能是谁,天涯海角的那一位!”唐毅翘着二郎腿,淡淡说道。
“海瑞啊!”茅坤和沈明臣都愣住了,“大人,海瑞那家伙除了正直迂腐之外,好像没啥用了吧!”
“要的就是他的直名,不然满朝诸公,还有谁能替先帝光明正大报仇!”
这一下可真吓死个人了,什么叫光明正大报仇,大人您到底要干什么?
“蝇营狗苟,龌龊腌臜,有些人以为靠着压服,靠着捂盖子,靠着亲亲相隐,踟蹰不前,就能把真相掩盖下去。在我这里永远做不到!”
唐毅轻蔑一笑,“我最鄙夷孔夫子的就是春秋笔法,就是为尊者讳,上古三代之治,当真是历代的表率吗?当真是君正臣贤,万民安康?我怎么听说三代之治,以人为畜,活人殉葬,残忍无比!孔老夫子以春秋大笔,就愣是编造出弥天大谎,历代读书人又继续骗了两千年。凡事都瞻前顾后,不敢说实话,办实事,伪善,虚伪,这样自欺欺人是没法好好治国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妨玩一把大的,光明正大,明正典刑,只有如此,才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嚯!
茅坤和沈明臣瞪大了眼睛,他们是真没有想到,大人居然有如此魄力,这一步棋开始走得太狠了,万一掌控不住,会不会惹来麻烦啊?
唐毅豪气一挥手,“民心在我,更何况有些事情不挑明了,我们下一步的变法也没有办法做,不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危害,又怎么立下万世不拔的规矩!”
茅坤悚然一惊,突然明悟,敬佩道:“大人高见,老朽佩服,我们这就去安排。”
从书房出来,沈明臣还一头雾水,茅坤却是喜气洋洋,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十足的干劲,两只眼睛都冒光。
“我说鹿门兄,咱们大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哈哈哈,句章兄,你没有想明白?”
“没!”沈明臣摇摇头,“莫非大人要把皇帝拉下马,另立新君?”这是他能想到,最胆大包天的事情了。
茅坤看了他半天,两手一摊,玩味一笑,“着什么急啊,过些日子不就知道了。”
……
内阁值房,灯火通明,五位阁老齐集一堂,高拱当仁不让,坐在了位。
“诸公,新君登基,万象更新,三天之后,就是第一次正式早朝,老夫有几条建议,想要和诸位商量。”
“高阁老请讲。”唐汝楫陪笑道。
“其一,天子尚在年幼,需要学习政务,从此之后,每位阁老负责一天,轮流教导陛下,看奏疏,熟悉政务。”
在场几位阁老都不是傻瓜,高拱这个主意其实也够损的,每天一位阁老,等于是把天子捏在手里,省得他被身边的阉竖蛊惑。
至于陪着皇帝看奏疏,实则就是进一步废除司礼监,唐毅之前已经得到了隆庆授予的批红之权,奈何当时是特殊情况,还有暂时署理之意,现在则是要成为定制。
唐汝楫,张守直,殷士儋自然全力支持,内阁扩大权力,对他们可是好事情。
只是张居正默然不语,高拱心里暗说就是你和冯保那些人勾结在一起,丢了内阁的脸面,简直士林之耻!
“张阁老,你的意思呢?”
“次辅大人,下官自然是同意,可是眼下内阁执掌票拟,前不久辅大人又将批红之权和玉玺转交次辅。如果按照次辅大人所说,轮流教导陛下,这票拟和批红之权要如何分配,若是哪一位阁老教导陛下之时,恰逢批阅他所拟票的奏疏,岂不是变成了拟票批红都是一人,大明向来没有这个规矩,哪怕是陛下,不经内阁,颁的中旨,科道也可以驳回封还,更何况是大学士,高阁老以为然否?”
张居正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高阁老越权了,难道你比皇帝还大?
这下子高拱还真犯了难,其实也别说隆庆不会制衡,他虽然信任唐毅,可是每次升官,都不忘了高拱,两位大学士,不相伯仲,一样圣眷加身,唐毅势力大,高拱资历老。
两个人分掌批红和票拟,互相牵制,谁也威胁不了皇权。
如今唐毅病倒了,不能理事,势力过大,地位过高的高胡子就显得太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