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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董大人请保重吧。”王寅抱拳拱手,笑道:“您只管从天津出海,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多谢十岳公。”董份感叹地回头,看了看灰蒙蒙的京城,夜色之中,宛如一头张着大嘴的巨兽,吞噬了多少人的一生。
想当初意气风,挥斥方遒,如今呢,两鬓斑白,连真名都混没了,真是失败啊。
转念一想,身为严党,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死了也好,一辈子当两辈子过,别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董大人能想得开,那是最好,东南开海,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已经是天翻地覆,再有十年二十年,还不一定什么样,董大人定有重新名扬天下的机会。”
“借十岳公的吉言。”董份突然说道:“在下就要走了,我本想着留一封遗书,把徐阶给咬死了,唐大人怎么就不同意啊?”
“哈哈哈。”王寅微微一笑,“东翁出招羚羊挂角,天外飞仙,您慢慢咂摸着,琢磨透了,也就能摆平那帮海盗头子了。”
王寅笑嘻嘻送走了董份,他在通州住了一个晚上,才回转京城。他刚回来,就现京城上下,尤其是茶馆戏园,到处议论纷纷,别提多热闹了。
仔细一听,说的都是赵贞吉大闹内阁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段子,活灵活现,弄得王寅都一愣一愣的,人的想象力还真够强大的。这也是唐毅高明的地方,事情坐实了,反而没意思,要是有那么一点残缺,人们就会自行脑补,大肆演绎,越不可收拾……
昨天,赵贞吉、朱衡、毛恺三位老臣前往内阁,徐阶、唐顺之、李春芳,三位阁老都在办公,一见面,赵贞吉就单刀直入。
“启禀阁老,董份董大人死了!”
徐阶其实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实际上,过去的一个多时辰,徐阁老一直盯着一篇奏疏,连页都没翻。
愤怒,强烈的怒火,几乎把徐阶都给烧了。
一个三品大员无缘无故被火烧死了,而且还盛传此人和自己有联系。好大的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就泼到了徐阶身上。
自从进入官场,几十年来,徐阶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结结实实,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找不到。
真是唐毅这小子布的局?真够狠的!
徐阶见赵贞吉几个赶来,他把奏疏往旁边一扔,微微笑道:“你们此来,可是要拿老夫吗?”
赵贞吉被问得一愣,朱衡忙躬身说道:“元翁过虑了,我等前来,是想求教元翁几件事情,还请元翁能够明示。”
被手下质问,徐阶非常不痛快,可是他又能如何,作吗?只会给别人留下把柄口实,笼在袖口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都变成了白色。徐阶突然呵呵一笑,“问吧,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元翁宽宏大度。”朱衡脸色凝重,说道:“请教元翁,您这几天可曾见过董份?”
“没有,老夫一直在内阁当值,没有回家,董份也没有进入值房,一切都有记录,你们只管查就是了。”徐阶坦然说道。
朱衡微微松了口气,要是徐阶见过董份,那可就说不清,不过眼下依旧不能证明徐阶清白。
“下官斗胆请教,元翁可是许诺过,要网开一面,保严世蕃一条性命?”
“胡说八道!”徐阶养气功夫了得,可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严党就是他的罩门之一。去年的时候,唐毅拿着徐小姐的事情做文章,把徐阶差点气死,之后张居正怂恿人弹劾唐毅,徐阶也是存心给唐毅好看,默许放纵,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朱尚书,老夫身为揆,执掌内阁,所作所为,依照大明律法,不敢越雷池半步。严世蕃一案,是交给你们三法司处置的,还没有进行审讯,老夫如何网开一面?又如何徇私舞弊?莫非老夫给你们三个送了礼,还是有什么关照,你们只管拿出证据来啊?”
不愧是辅,水平就是高,抢白得朱衡哑口无言。可是别忘了,还有个赵贞吉呢,老头子老而弥辣,一辈子不肯低头。
“师相,您乃是百官之师,我等无不敬重师相,不客气说,师相就是朝廷的良心,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赵贞吉先送了几顶高帽,话锋一转,“师相,众所周知,张居正乃是您的弟子,您又多次超擢提拔,对此人恩遇有加,奈何他的管家游七,前往白云庵,从严世蕃之子严鹄手里,拿取二百多万两的脏银,是下官亲眼所见,绝无差错,不知道您老以为该如何处理?”
赵贞吉两只眼睛,紧盯着徐阶,只要徐阶还庇护张居正,他就真的要作了。徐阶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来。
他当然恨张居正,只是他恨的是张居正太嫩,太笨,又被人给耍了。
不同于之前,还可以把罪名都推给严讷,这一回张居正直接插手,还落了一脚泥,心腹管家被抓了,怎么解释,也怕说不清楚!
徐阶真的后悔,为什么要选他做衣钵传人,事到如今,赵贞吉前来逼宫,不把人交出去,肯定行不通,可是把人交出去,身为老师,管教不严的罪名就落到了头上。
真是进退两难,双方僵持着,足有五分钟。